夜晚。
欧匹诺最大的仪法屋「华冠」中,响闹着各色喝笑打骂,骰子甩动,以及玻璃杯的清脆交撞声,热闹异常。
以「酒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弃权为定音,冬季赛的第一天赛程,终于落下帷幕。
虽然过程中,不断展开各种跌破眼镜的变化,观战者们还是看得无比过瘾。
毕竟,在本季度的特殊淘汰规则下,次赛是在第一场剔除了诸多低修为选手后,水份不低、人数却仍旧可观的场次,对于观众而言,在之后的比赛,参赛者将愈发谨慎防守,虽然竞争性更强,但如今天这般震撼的场面,怕是再难出现了。
当然,相比起绚烂纷杂的魔法碰撞,人群中讨论最多的,还是关于那名残疾青年神鬼莫测的防御手段,以及结算时四十六分的恐怖数字。
不少人猜测,这近乎不破的防御,是否源于某种未知的法器。
但又有人出言反对了他们。
毕竟「梧桐笔」虽然衰落,以前的名号还是有不少人记得,然而即便如此,人们也不认为,如今资源破败的梧桐笔能够研制出如此可怕的法器。
“如果真的是「罗雀」的手笔,为何它不在前几届的比赛就展露出来?我听说「罗雀」都快惨到要倒闭了,肯定是走了狗屎运,不知从哪找了个强得变态的人,才复出捞一笔!”
“就是……我可是通过小道消息打听了,这回冬季赛,在四大自行举办的投资比赛中,「罗雀」居然直接丢出了几年前那张垃圾到不行的图纸,唉,当年‘不可思议’的仪法屋已经消失啦,你就别乱猜有的没的,倒是那个残疾的参赛者……”
“你认识那人?”其中一人疑惑道。
“不知道……我行商多年,在这之前也就只遇过两个身体带伤的人,还都是伤在皮肤和头顶这种治疗魔法顾及不到的地方,像那个选手……”
“等等,那桌好像很热闹,听说是在讨论关于47号的消息!咱们过去看看。”
被提醒吸引过去的,聊天的几人顿时发现,在酒馆的一角,已经围着大量表情精彩的酒客,在他们中间,两名一胖一瘦的商人正面对面激烈讨论着。
“——就是那个人!”
“不,怎么可能是他?”
“肯定是他!这么多天来,你在欧匹诺有见过第二个腿脚不好的人!?”瘦子商人唾沫横飞,脸色涨红,就如同对面的胖子在质疑自己不是亲妈生的一样。
在瘦个商人面前,胖子冷哼一声。
“你忘记了么?前天那个残疾人找上我们的时候,穿得有多落魄?如果他有如此可怕的实力,还会是那身惨淡的行头?腿脚还能断得那么彻底?绝对是巧合。”
“嘿,你这是偷换概念!谁说强大就一定要穿得好看?而且,今天次赛的那个47号,腿也是确确实实断了的,按你所说,他那么强,还故意去把自己搞伤?这不是有病么?而且前天那人跟我们交换信息的时候,给他提供「罗雀」消息的就是我,过了一天「罗雀」突然就参赛了……这他娘的是巧合?绝对是同一个人,你眼瞎就不要在这里误导其他人了!”
在充满攻击性的语句下,胖子商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似乎想不到反驳的话,然而越是这样,周围的酒客兴趣就越是高昂,对两名商人前天的“巧遇”产生了十足的好奇。
不仅是胖瘦两人,周围一些在两天前,瞥到残疾青年前来举荐的酒客,也绞尽脑汁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有少数人还联想到了那杯见者变色的「极冰」。
“——你看!!”
眼见时机成熟,瘦个商人瞬间提高了声音,将怀里一个布袋抽出猛拍在木桌上。
“这可是咱们当时,真真切切从那个人手里拿到的东西,连这种东西都能拥有,他与今天场上的47号强者身为同一人,还能有假吗!?”
胖子见势脸色一变。
“什么东西?”
“小小的袋子……”
瘦个商人冷笑着,对周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可是来自罗兰王国的沃末尔森林,两个月前‘龙与剑’大屠杀引发者武器的——「腥红魔剑」锻造碎片!!”
周围的人顿时齐齐吸了口凉气。
“怎么可能?从那人手上得到的,难道那个人,竟然是龙与剑事件的关联者……!?”
“听说那场事件,可是死了超过数十名魔导师啊,连魔导师都被杀鸡屠狗,在那种恶魔手底下,是怎样才能生还……”
“你真是笨啊!正因为能够生还,才证明了今天场上的47号选手,的确身怀着某种不可思议的防御手段,不是么?”
眼见周围的人都开始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胖子顿时作出急切的神情。
“混蛋!你为什么要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拿出来!?不是说好了,由我们俩运到首府威斯特玛,再找大人物出售……”
“太麻烦了,谁能等得起啊?”瘦个商人摇头,不经意般环顾围观的人群,“为什么一定要去威斯特玛呢?依我看,就在这商都之内,应该也不缺乏能够吃下它的朋友在啊……你们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瘦个向周围大喝道。
“「魔剑」碎片,虽然是碎片,但……”
“等等!这位朋友,碎片我要了!你说个价,我马上就拿钱来!”
终于,在人群中响起首个激动的叫喊声后,瘦个商人的嘴角暗暗弯起:“别——急,这位朋友!说不定,想拿下这块碎片的,还大有人在哦。”
“对对对!我出两万铎,别给那家伙。”
“放屁,才两万铎就想拿走魔剑碎片?你也太看得起自己的钱了吧,我出五万铎!”
瘦个商人的话音还没落下,围观者中央就爆发出了第二第三个竞价声,眼见这一幕,瘦个脸上浮现得逞的表情,慢悠悠地开始与每个急切的酒客周旋着,在背后,还朝与自己唱双簧的胖子暗暗比了个拇指。
如何,比押到黑市去直接多了吧?
在「华冠」附属酒馆热闹非凡的同时,仪法屋深处,一间点着华贵蜂晶石灯的房间内,传出了哈哈大笑的声音,乍听过去,这笑声简直恐怖到快要上天一般。
“噗哈哈哈哈哈哈,一万,十万,三十万,七十万,九十万……七百九十万!!哈哈哈哈,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三年,三年啊!不是赚,不是本,是老子那间店赔进去整整十倍的钱啊!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呜呜呜,丫头,纸在哪?能给我递一下么?咳呜咳呜。”
笑到最后,这名歇斯底里的爆炸头,竟然双手擦眼呜咽了起来。
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安布罗斯一脸的抽搐。
“霍兰老大哥,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看上去就跟个暴发户一样……难道一点身为仪法屋主的涵养都没有吗?”
闻言,霍兰大怒。
“仪法屋主的涵养?那是什么狗屁,能喂得起你们这些家伙吃饭吗?哦呜,我呸。”
吼到一半,手舞足蹈的爆炸头,被身旁「递纸」的波波头拿着一团餐巾,直接反手塞进了他嘴里,上面似乎还沾满了肉酱、椰油与茄汁的混合物,顿时,那诡异到说不出的口感让霍兰脸色骤变,喷出餐巾剧烈咳嗽起来。
“你高兴就好……”
安布罗斯无奈摊手:“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早在你拿到赌金的票据后,提出要开个晚宴,结果却把我拉来这个地方?”
“怎么了,不好吗?”霍兰用纸巾擦着脸上的口水,抓起一块烤排咀嚼道,“这可是欧匹诺最豪华的场所了,不论是酒水、菜肴,还是环境,比我那可是要舒服一万倍呢。”
就冲你这句话,给我对梧桐笔的前几任屋主说十遍对不起啊喂!
安布罗斯脑袋上冒起青筋。
“你知道,我问的并不是这个吧……”
他突然伸手指向包厢中,三排沙发的最后一张,在那张沙发上,坐着一名身穿高领礼装的青年,眼看自己被指到,青年还放下手中的茶杯,以微笑点头示答。
“为什么,要到赛场上最强敌人的屋子里,开晚宴!?”
安布罗斯猜测自己此时的表情肯定非常精彩:“不但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点下这一桌我都下不敢下口的饭菜,还直接请他进来跟我们一起吃??”
霍兰一脸懵然:“他请的啊,免费大餐摆在这里,不来吃才怪吧?”
刚赚了一大笔赌金的你,居然还这么吝啬也是够了。
沙发上的劳伦斯也无奈道:“能被看作最强对手,鄙人真是感到荣幸……不过啊,安布罗斯小友,不敢下口什么的,用这种话来形容鄙人的「华冠」,是否有些过分了呢?毕竟,就连我也花了好大功夫,才考虑好这些菜色的……”
“好吧。”
安布罗斯点点头,“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有些严峻了。”
他双手交叉胸前,眉毛不断跳动,因为在身旁,除了伊昙依旧安稳地坐着外,另一边总传来的怪异金属碰撞,以及烦人的含糊话语声,让安布罗斯连静心的空暇都没有。
咔嘣!
“肉!酒!花椰菜!”
“杏仁饼杏仁饼杏仁饼!哦哇,不许抢,再抢打死你!”
“喂喂喂!火球给我停下来,你这根本不是要打死我,而是要烧死我吧!?”
稀里哗啦。
“唔……不错不错,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虽然比安博的手艺差一些,但也能满足如此节俭的我!”
“节俭个屁啊,你都吃了三盘牛排了吧?你的胃施加了空间魔法吗?”
在对面沙发茫然霍兰的眼里,安布罗斯面无表情,衣袍上还不断被溅上各种飞窜的酱汁,看上去就连擦拭都放弃了。
躲在安布罗斯背后的米莉安眨着双眼,将每一次突然袭击过来的食物都完美躲开,而紧接其后的伊昙,则以所有人都看不清的速度,用仪仗剑扫开所有酱汁肉块,每一剑还都巧妙地避开了安布罗斯与米莉安,看上去就像在高速闪烁一般,让众人为之侧目。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关注这边就是了。
“话说兄待,你不吃吗?再不吃就膜了哦。”
头盔骑士不时看过来一眼,嘴里含糊不清,就像对安布罗斯右侧阵容极度好奇一般,孰不知,米莉安比他还好奇,因为就连大口吃肉喝酒时,骑士也没把自己的头盔摘掉,只是食物每到他头盔缝隙边时,就忽然“消失不见”,然后从中传出骇然的咀嚼音。
对魔法这一体系并不十分理解的绿发女孩,双眼冒着名为求知欲的强烈光芒。
这个头盔……是某种从未见过的科技造物呢,完全看不穿「原理」,自己可以学会吗?
反观安布罗斯,他的内心毫无波动,只觉得自己的常识受到了冲击。
为什么。
——连这个,莫名其妙的话痨也在这里呢!?
不只是带着铁盔的梅奎尔,不远处劳伦斯所坐的沙发后面,还站着那重新裹回一身暗红的橘,她冷冷盯着大吃特吃的梅奎尔,从厚布下传出的眼神,就如同要直接将其刺穿一般可怕。
这他吗就有点尴尬了。
面对如此诡异的场合,安布罗斯单手捂着眼睛。
他非常担心,这两个下午交火时,听说快要把竞技场阵法都拆了的家伙,现在竟然同时出现在了一间屋子内,真的不会,在晚宴结束之前直接把房子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