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布罗斯牵扯着轮椅,不断扭来扭去,甚至拼命让自己整个身体,挡在某处对他人而言完全透明的空间前面,这让他身边的少女微微皱眉。
「主人,这看上去无意义的挪动,请问你的身上哪里很痒吗?」
“不……”青年表情很复杂。
虽然伊昙已经进入包括热、冷成像都能欺瞒的波长迷彩中,但跟传统的迷彩不同,这一能力,将直接改变物质表面对特定指向性波长吸收的性质,为了完全进入这个模式,她必须要撇下身上所有不能伴生迷彩的物质,也就是说,只留下构成她本体的机械元件。
也就是说,**。
“我、我只是单纯想遮住一些东西罢了,虽然没人能看到,但……我,可我还是不能接受,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那个……”
「原来如此,作为人类的本能而言,主人对伊昙以初始协调性最高的、十八岁的女性身体产生了羞耻心是吗?这样的话,回避视线也有理可循了,不过,我还以为以主人的性格看来,在这种重要场合中能摒弃这一无关紧要的情绪呢。」
闻言,安布罗斯的表情又黯淡下来。
什么叫做作为人类的我啊……说得好像你跟人类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你暴露在太多人的视线下罢了。”
「不会暴露的哦,‘波长迷彩’虽然在三相波捕捉下无所遁形,但却是相当克制主人所在世界力量体系的功能,而且,我与主人交流所用的‘相位波传达’,虽然在主人看来极其近似于魔法‘通灵共语’,但本质上是有所不同的,而且就算是真的通灵共语,主人不也说过,贤者以下的魔法师是无法察觉到么?」
少女的称呼是主人。
之前也并非没听过这种称呼,但安布罗斯还是发现,从昨天自己醒后,伊昙的性格似乎被令他厌烦的不明原因改变了很多。
——至少,“安”这个称呼,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了。
这段令自己不快的时间,会持续多久呢?
“不,不是是这样,我……好吧,也许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吧,”安布罗斯垂头丧气地回答道,“其实,伊昙就算不守在我旁边,专注地呆在观战席上隐蔽自己,万一真的有意外,也能及时赶来保护我的安全吧?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险呢?我指的是,现在这种比较,嗯……比较尴尬的状态。”
少女摇了摇头:
「伊昙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教父说过,任何时候都要将造成意外的所有可能性考虑进去,哪怕这些可能性的概率再小……只要我呆在主人旁边,并保持没有外在衣物妨碍的状态下,随时能够为主人‘着装’,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我才能拥有保护主人的绝对信心。」
很烦……
「而且,从最开始的时候,我就提议过由我来参加玻璃糖衣赛,可主人却因为我无法驱使必须以魔力引导的滤魔石、用科技力量则容易暴露为由,拒绝了这个提议,其实,将这些危险的石头带在身上本来就是一件不理智的事。伊昙认为,还是直接展现武装的全貌,仅我单独一人前去夺下全部奖品,之后吸引火力,等待主人暗中离开城镇后再汇合就好,与其置主人于未知的危险中,身为机械的我来应付这一切,客观上更合理,也更划算……」
真的很烦……
哪怕身旁的少女此时外表无比诱人,安布罗斯还是难以遏制,从心底迸发出的那种烦闷感,这股烦闷并非来自少女从脑海中的滔滔不绝,而是其中的字词间,完全不将自己作为「人」来看的那种异样感。
“什么合理,什么划算,说起来,这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嗡——
就在此时,天空忽然出现两道不均匀的奥能冲击,以散射的方式“无意”落向了安布罗斯的驻留地,剧烈的音爆伴随紫光闪烁,青年的位置只留下了一个半米大小的浅坑。
除了这个石土翻起的圆坑之外,另一处距离他原位不到五米的地点,还存在着大小接近的另一个浅坑,正是两道散射中的后者所为。
两个浅坑看上去都能将他灰飞烟灭,而残疾青年此时似乎也尸骨无存了。
当然,不可能是这个结果。
在竞技场边缘偏角四十度的位置,安布罗斯安然坐立在轮椅上,轮椅的底部还冒着高速摩擦带来的青烟,两道奥能冲击固然快速无比,然而伊昙的反应更快,早在察觉出这乍看去是余波、其实根本就是冲着轮椅而来的紫光轨迹时,便将他的轮椅瞬间移动了百米距离,甚至在一时间内,还如同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一般诡异。
安布罗斯的脸色铁青。
那散射的紫光,似乎是从高空中某个瘦高男子手中的车轮状事物喷射出来的,强度当然比不上昨夜的杀手魔导师,而对方也明显处于诧异之中,这本来不值一提的试探性攻击,却让安布罗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样说起来的话。
伊昙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这些混蛋,本来就有脱不开的责任吧!?”
突然回忆起这重要的一点,青年在轮椅上不住颤抖起来,脸部表情藏在了刘海的阴影之下,如果霍兰的猜测理据充足,那么昨晚派人来袭击他的罪魁祸首,极有可能就是浮在竞技场高空的那群人中,某个家伙背后的仪法屋没跑了。
——甚至还不止一间。
“讲道理,我也很生气啊……真的很生气。”
安布罗斯就如同自言自语般,拂动起掌心中的那枚本来绑在臂腕上,此时却被他从长袍低下拿出来的月贝石晶片,表面浮现着明显裂纹,虽然在他昏迷期间,米莉安已经偷偷将它勉强复原,但这枚信物本身的意义,却已经随着那一刻的碎裂,再也不可挽回。
至少,在安布罗斯的心里,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
“所以,光是杀掉那个家伙,果然还是不解恨啊,”青年喃喃自语着,将晶片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怀里,然后从旁边的口袋拿出了另一件事物。
那东西的外表闪烁着古怪的黑光,漆黑底下写满了细密的咒文,两侧还凸起了几枚活动的弹扭,按钮下是罕见的半方形金属盒,除掉金属盒的话,它整个外形看上去就跟眼镜一样。
“还有,天上的那群家伙,你们似乎都搞错了一件事,”自语间,安布罗斯再次从蓑衣底下,取出了几枚同样漆黑的石头,哪怕在此时剧风拂掠的冰冷天气中,它们依旧散发着难掩的热量,安布罗斯将这几颗石头捏着,一枚一枚地装进了眼镜的侧箱中。
经由安布罗斯改造过的滤魔石,在吸收魔力上,是被动强于主动的,而在释放上,主动需求却远远强于被动——
简单来说,只要有成百上千颗这种石头,他甚至能轻松地吸收大魔导师以下的所有能量型魔法,魔导师以下的话,被人围攻一天也不致死;然而,想要将存储在哪怕只有一枚石头中的魔力,以“非引爆”的方法释放出去,都要花费吸收时百倍的功夫。
“如果你们不选择无视我,而是全力进攻的话,已经达到储存上限的「蓑衣」根本撑不到三十分钟后,甚至我还有可能随时被这些石头炸死,所以,这衣服里的石头我早就取掉了,可你们居然放过最好机会,选择了一个完全错误的做法,根本……”
昨晚这一切后,青年将这副墨镜戴了起来。
就是弄巧成拙吧?
接着,视野被重色覆盖的安布罗斯,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墨镜右侧的一个弹扭,向高空中的某个身影「直直看了过去」。
“就先拿你开刀了,「星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