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的现身,让本就紧张的废墟中心,其气氛瞬间沸腾到了极致。
特别是看见一直未曾出现,让人庆幸地以为真的被糊弄过去的原罪——核爆的始作俑者、商都灾难的漩涡中心、一切混乱的始发点,狮心纹的恐怖大魔导师时,队伍众人心中惊讶、骇然、畏惧、绝望等负面情绪一步步增殖进化,如同冰蛇席卷上身,麻木到连手脚都无法动弹。
而望着眼前这群已然由风声鹤唳变作肝胆俱裂的人,特尔兰登从鼻中哼出轻谣,慢步走到了略微警戒的古棋面前。
“一只兔子,两只兔子,三只兔子,”
“它们跑动、它们跳动、它们相互攒动,奔跑是场表演,跳跃是场马戏,耸头攒动是场无以伦比的喜剧,最终结果,它们都不出意外地、华丽的跌落舞台,”
“在观者眼中,它们如此努力、如此英勇、如此煽人泪下,令人质疑自己的人生,是否过于傲慢?是否过于贪婪?是否过于残酷?”
“这是构架不变的凄美世界,过去不变、现今不变、未来也不会改变,”
“——狮子如是感叹着,”
特尔兰登停下歌谣,微笑着朝古棋开口问道:
“你有资格观看表演,那么,愿意加入「狮心宫」吗?”
“……自然是一万个放屁了。”
尽管有些戒备,但古棋仍是没犹豫片刻,便吐出了这句在他人耳中如同自宣死刑一般的狂妄话语。
——啪!
华服男子猛然加速拍击双掌。
“很棒!如果你回答愿意的话,我会忍不住替大人直接杀掉你的,”特尔兰登从头顶拔下一撮刘海,在古棋抽搐的注视中,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只有最纯粹、最青涩、最最最最最最执着到令人垂涎的果实,才是大人能够看得上眼的,像他这种嘛……”
特尔兰登灿烂笑着,背着胡弗顿一展右臂。
“烂掉就好了。”
“幕长!我……”
咕嗤——
话音未落,胡弗顿那微胖的躯体,已经连带着脖颈上的佛珠,被十数枚锋锐的冰锥一对一彻底刺穿,甚至当冰锥贯入他的上下颌时,骤降的温度强化了锥体表面的粘合力,胡弗顿的下巴、鼻腔中不少碎肉都被带动,连同鲜血一同搅乱在嘴里,就连其中一颗眼球也被戳出了框,整个头颅就像大陆蒙昧的过去,对施展魔法的人施与亟刑一般骇人恐怖。
比起他人瞬间如坠冰窟的感受,特尔兰登歪头看着自己的艺术品咂嘴。
“……你也努力过了呢,但从行为上来看,比起‘观众’,你却更像一名‘小丑’,过于乏味的自我强调,狮心大人是不稀罕的,”自言自语到这里,特尔兰登露出一张安慰的脸庞,“不过也不需要太灰心啦,至少在嗤啦一下烂掉的瞬间,存在价值也被绽放出来了!”
感叹结束后,特尔兰登转回如临大敌般的众人,视线落定于最近距离、那名神情中警惕与冷静并存的长发青年脸上,这个行为,瞬间让人群外围的乔伊从焦急变为惊恐,但想要冲过去的她,立刻被身旁的斯波提尔格反手架住。
“为了狮心大人,还是得暂时抛除我那些任性的杂念啊……”
而华服男子此时已经来到了古棋面前,他整理表情后,灿烂地笑着问道:
“可敬、可叹、可爱的英雄!我在这里,郑重的、认真的、由衷的再次向您询问一次,是否!要加入大人麾下的「狮心……”
“——不必了。”
古棋瞬间抬手,打断了情绪激动的华服男子,对方瞬间一个夸张的后仰。
“如此果决的回拒!!简直是太诚恳、太真挚、太让人仰慕了!是的,纯粹!就是这种纯粹,如果能够亲手将它扭曲、将它染黑……啊啊!那是何等地令人愉悦!!!”
见状,长发青年深深皱起眉头:
“不论从任何一处立场出发,在下与你们之间的平行线,都平行到没有一丝交汇可能,还有……虽然都是道听途说,不过你还真是个让人恶心,同时毛骨悚然的家伙。”
“由衷至极的称赞!我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哦呀?”
嗡。
就在特尔兰登笑容满面姿姿作态时,一阵低鸣响起,城首府不远处的天空,那轮一直发光的巨大阵图,徒然爆发出前所未见的瞬间性闪耀,紧接着,光芒接踵出现在遥远城外的另一个圆阵,亮度快速敛息后,两个阵图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波纹消失了呢。”
特尔兰登翘起嘴角:
“那就是诚挚如你,作为「英雄」的应对手段吗?”
“不知道,你们可以尽管猜猜看啊,缝着狮心纹的人,不都是些很聪明的家伙么。”
也不知是倚仗何物,古棋似乎完全无惧于特尔兰登的修为,面对身为大魔导师的敌人,虽然也有些警惕,但他似乎依旧能够在口舌上,摆弄出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
特尔兰登脸上的笑容不减:
“……我布下的‘楔子’们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长发青年摊手:“当然是区别对待了,城外的序列法阵仅仅是针对平民的福利,所有从未表露出‘破坏欲望’的人,我都将他们留在了城内,稍后就能一网打尽,至于你说的‘楔子’嘛……”
古棋有些困扰地一挠头,不好意思般答道:
“所有穿着各种仪法屋袍的家伙,都在确认是否有在衣服死角缝纫「信标」后,大部分洗脱了嫌疑,运气不好的是,虽然说是大部分,但还是找出了整整十八件可疑的衣物,现在已经全部集中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没办法,我们还是太过懈怠啦,否则这场对话,也不必拖到现在才开始,对吧?狮心纹的老大。”
“十、十八件!?”
“老天,真是个让人绝望的数字!”
特尔兰登激动地一握拳,似乎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准确、致命、彻底!!况且,这可是连我都觉得束手无策的数量,竟然被你全部找到了,懈怠?疏懒?不不不、简直是太棒了,如此夸张的行动力,哪怕是我手下那些不成器的小丑们都无法匹敌!不过……你刚刚说、‘我们’?也就是说,如此闪耀的你,其实并不只有一个人、对吗?对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古棋不置与否,不知为何,他的视线稍微偏移向特尔兰登的左侧,也同时是他自己的右侧,那是一处空白无人的空间。
“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这会比较糟糕啊。”
而特尔兰登则在闻言后开始面露为难,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就算是对‘纯粹’抱以期待,被嘱咐了的我,也要去其糟粕对不对?如果不了解破坏大人计划的人,万一错过了那真正的英雄……对于「狮心」而言,损失可不完全不亚于本次宣战被看破啊……”
“损失一个人,居然形容为不亚于损失八十万的‘火种’吗?狮心纹的思考回路,在下还真是无法接受,”古棋笑了笑,收回不明的侧目,神色似乎更加轻松了。
“不过能被看重到这种程度,在下……是不是也该自豪一下?”
“火种?这么说起来的话……”
特尔兰登忽然愣在原地,他快速嚼起了第二挫拔下的头发,腮部的咬肌剧烈抖动着。
“刚刚那阵魔法波纹!是空间性质的吗?是空间性质的吧!是空间性质的呢!然而,这本来也在大人的考虑范围内,不论是「空间序列」,还是「次元阵列」,就算是十个我以上,也都不可能具有能够将八十万火种全部传送出去的魔力量……”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能给懈怠了的我!!——稍微解一解惑吗!?”
说着,特尔兰登两三步走到了古棋面前不到一米的位置,兴奋地瞪大眼睛等待着。
“……三个。”
“什么?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大声!要大声一点!不能那么胆怯!!”
特尔兰登激动反问道,歇斯底里的态度、与危险性已经无限放大了的距离,让远处被紧紧捂住嘴的乔伊睚眦俱裂。
“三个……”
古棋的声音不知为何降到了最低,就连作出一副倾听姿势的特尔兰登,都无法捕捉到最后那几个字,这让华服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震怒。
三个……
三个什么???
“我不是……我不是说过,说过说过说过、说过!!!”
“让你、勇敢地、诚挚地、大声一点喊出来吗!?”
仿佛被周遭所有事物刺激到一般,特尔兰登露出了到目前为止第一次恐怖至极的狰狞五官,他在牙龈咬出了鲜血,双手凭空抽出两支半米余长的冰锥,朝毫无防备的长发青年,从他的肩膀到胸口,从胸口到脑袋,毫无预兆地、无情地狠狠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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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
“不要那么激动嘛,”
古棋无奈抬手,终于从嘴里吐出了,那让特尔兰登都提前失态暴走的,完整的词句。
“在下想说明的是,我们之间不但连立场是对等的,就连资本也应该是对等的,毕竟,将狮心纹阴谋粉碎在商都的群体中……”
除了侃侃而谈的长发青年,城首府的废土之上,画面犹如静止一般。
在表情由狰狞变作诧异至极的华服男子面前左侧,在淡淡微笑、但额头却略微冒汗的古棋面前右侧,两人间隔不到半米的间隙中。
多出了一个毫无气息的身影。
一个,全身上下被雪白色覆盖,表面更是隐隐流淌着金属光泽的骑士。
就如同使用了比空间魔法更不可思议的方式,他骤然现身于所有人的眼底,手持一柄无锋的仪仗剑,剑体不知何时,已经绞碎了特尔兰登双手的冰锥,并将尖端零距离地抵在了对方的喉咙上,无言却也透露出威严。
此时,微笑的古棋终于一字一顿道:
“可是一共有着……三个英雄啊!!”
解释为“人”或许有些不慎恰当,因为,在所有人呆滞的视野中,骑士简洁至极的头盔侧面、本该出现某人右眼的头型空腔中——
显现的,是完全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