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黑雾凭空涌现，忽间一只干枯苍白的手掌从中探出，而后握住了插在地上的通幽。
本是无异的通幽倏然迸发出刺眼的青光。只见它剑身一软，再一弯，竟是变成了一条通体翠绿的长蛇！
长蛇极为熟练的缠上那只苍白手掌，接着用蛇头，也就是剑尖蹭了蹭来者的食指。
敖天霖双眼大睁，满脸惊骇，耳边不断响起的心跳声犹如催命的钟鼓，震得他直打颤。
是谁？
来者显然不善，但敖凝却感觉自己既不慌张，也不害怕，全然没有如临大敌时该有的反应。她很奇怪。
黑雾骤然扩大，隐藏之人随之现出真身：一位高大干瘦，身穿残破白衣的无面人。
“无常？！”敖凝失声道。
幽都使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无常。”
敖天霖苦涩的摇了摇头，然后上前一步，拉着敖凝跪了下来：“小人敖天霖，恭迎神君大驾……”
隐？！他来阳间干什么……
心有不解的敖凝跟着行礼：“微臣敖凝，参见神君。”
她现在隶属幽都，见到神君，自是行君臣之礼。
“幽都自出现至今，只以实力分高低，不存君臣，不分贵贱，你无须向本座行礼。”
敖凝赶忙起身，同时瞥了老爹一眼，没去管他。
神君则是径直略过跪在地上的敖天霖，来到敖凝身边：“回来之后，身体有无不适？冥气是否有过异动？你那姐姐是否察觉？”
作为勾魂使的无常并不需要感情，同样也几乎不需要言语。但是，在需要它们开口说话的时候，冷酷沙哑的嗓音就会变成来自幽都的无上律法，为听者扣上不容抗拒的枷锁。
敖凝愣了愣，神情一僵，目光随之变得涣散无光，宛如傀儡：“回禀神君，半月以来，皆无异常。”
接着，神君又和敖凝聊了些关于冥气，以及修行的事情。
……
两人聊了近乎一个时辰，敖天霖也跪了近乎一个时辰。当然，与其说是聊天，倒不如说是“审问”更换合适一点。因为受制于无常的法令，元神被压制的敖凝如同傀儡娃娃，神君问一句，她答一句，神君不问，她就跟个木头似的盯着地面出神。
神君觉得没什么不妥，他和亡魂们都是这么聊天的。
“我叮嘱的话，要时刻记在心里，尤其是在修行的时候。”
话音落下，敖凝的脸上立刻恢复了自然。
她赶忙单膝跪地，神色颇为激动：“神君指点之恩，敖凝没齿难忘！”
无论出身，还是天资，敖凝都是极佳的，面对此等人才，神君自是不会真与她闲聊。
敖凝修了接近两百年的元气体系，忽然半路改道修炼冥气，必定会遇上各种问题。神君此番前来，一是为了指点，二是为了提醒，至于敖凝与敖天霖的立誓，纯粹是恰巧碰上罢了。
“不必感恩，这是你族与我们的交易罢了。百万年来未曾断绝，勉强算是朋友。”
神君稍作停顿，进而提醒道：“你可莫要忘记，那日你与本座的交易。”
交易？敖凝回忆片刻，随即记起来，自己确实答应过要帮神君寻人——确切的说是，是神君强行将意志烙印在她脑海，强迫她答应的。
强迫归强迫，好在不是什么令她羞耻难堪的事。
然而，最让她感到古怪的是，神君当初并没有给她要寻之人的外貌特征，或是别的能辨别身份的信息。
换而言之，神君也不知道要找谁。这是一纸空白的，没有实际意义的交易！更要命的是，神君先把报酬付了。
拿钱办事，这是道理；拿神君的钱办事，这是生死。
敖凝倒也不急，等神君催了再说，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已经跪麻了的敖天霖却是听的内心一凛：龙族和幽都打了几百万年的交道，从没听说过神君曾与何人做过交易。纵使二女儿天资超绝，百年罕见，也不至于让见惯了天才的神君生出些别的心思。
总不能是神君心生私欲，想纳敖凝为妾吧！
他讪笑着将这个突兀的想法扫出脑海。
“吾随大道而生，随大道而亡，无生无死，不辨善恶，既然如此，我娶妻何为？”
凄冷的声音在敖天霖的耳旁陡然炸响，吓得他“噌”地蹦了起来！
我竟然忘了神君能听得人心！
“若听不得人心，本座如何断人善恶，又该如何遣人去往轮回？”神君逗弄着缠在手上的通幽，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神君刚刚还说自己不辨善恶……”敖凝小声念叨了一句。
神君没有解释，而是将通幽抛在了地上。脱离掌心的通幽再度变成了一把通体漆黑，又长又硬的利剑。
“向它起誓，证明你的诚意。”
这次，神君是对敖天霖说的。
敖天霖转身看了女儿一眼，放声大笑：“能得神君垂怜，倒也不失为我龙族一件幸事！”
神君亲自来做见证人，足以说明他对敖凝的重视程度。这可比嫁给幽都上仙靠谱多了！
敖天霖刚要起誓，神君却忽然打断了他：“本座想改一下违背誓约的代价。”
敖天霖的一双金色竖瞳骤然紧缩，还没收拢的笑容随之僵住，他健硕高大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抖了抖，一个令他惊恐的猜测不由自主地跃入脑海。
我许以凝儿的承诺算不得重要，况且，女儿嫁人本就理所当然，无非是嫁的好坏罢了。而且，这是我龙族的家务事，哪里值得神君屈尊降贵？莫非……神君已洞悉天机，知晓我将来定会违约，故而临时修改内容，以此来保证凝儿的幸福？纵观天下，能逼我违约的人不过十指之数；能逼我违背神君的人，不过……一人！
如若我将会必定违约，那神君此刻所做的定是反制！他想让我做选择，让我身陷囹圄！
除了女儿，我最珍视的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试着清空大脑，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做不到。
“你不必惊慌，”
神君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主动解释。“本座从不窥探天机，也不会让你太过为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