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老者心中挂念着入阵的弟子,神情间尽是焦虑,他不假思索,语速极快的说道:“是一位身穿红衣的黑发女孩,左眼睑下有颗泪痣,右手戴着一枚金丝玉镯。”
黑雾能窥人心,我若心怀念想,它便“如我所愿”。到时,别说救人,指不定连我也一并栽了!秦无羲皱眉,心有不耐:“能否告知姓名?外貌特征与黑雾而言,毫无意义。”
老者却是苦涩摇头道:“这是宗主的弟子,其身份信息我们无权过问。”
紧接着,他环顾四周,稍稍斟词酌句之后,压低声音道:“那位小弟子长得非常……漂亮。您只需看到她,便能肯定是她了。”
秦无羲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他完全没料想到,这种话居然会从一位长者口中说出,而且还说的如此笃定,如此的理所当然!
他不由追问:“漂亮?是有多漂亮?”
“你这厮好生墨迹!”名为卓树的男子突然抢话,斥道,“她就是非常漂亮!比在座的所有女性都漂亮!仅看一眼,便无法忘怀的漂亮!”他同样是心急如焚,所以有些急不择言。
秦无羲故作了然地点了点头,丢下一句“祝你长寿”之后,便匆匆踏入阵中寻人去了。
自知一时心急说错了话,卓树立刻收敛目光,默默地挪到了老者身后,然后苦着脸悄声道:“师叔救我……”
感受到四周逐渐升腾的温度,以及那一道道锋利剐人的目光,老者虽是如芒在背,冷汗出了一身,但他死攥着拳头,强行表现出一副临危不乱的模样,他抬脚……向后退了一大步,然后严肃道:“卓树,禺谷村的道友们是很讲道理的!你只消被各位天仙打一顿,出出气,就没事了!”
“师叔?!”卓树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本想再躲,但已经迟了——
…………
深入黑雾的秦无羲此时正漫步于茫茫无尽的黑暗之中,这里空无一物,满目虚无。但他依然平静,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他迈着均衡的步伐,踩着有序的节奏,悠悠哉哉地走着——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偏离道路半步。
他以前听爷爷说过,黑雾因为吞食了太多的有灵之物,所以也渐渐具备了灵智,它能够窥探闯入者的身心,洞察其执念,并且对此作出明确的回应。
简而言之,黑雾会根据闯入者的目的,来决定他们的死法。
秦无羲对此毫不担忧,因为他所行之路乃是“辞仙道”所开,只要心无所惧,便能直抵尽头。
他屏气凝神,试图捕捉那些蛰伏于黑暗深处的不详躁动,可出乎意料的是,这无边无际的空间中,竟是真如那虚空一般,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他微微皱眉,心生古怪。小时候听村里那些曾经进入过黑雾的长辈们说,这东西不仅通人性,而且非常善于引诱猎物,它会随其所愿,应其所想,让猎物自甘卸下防备,乃至献上生命!
那秦老汉也曾坦言吃过黑雾的亏。
旁人问起,吃的什么亏?秦老汉死活不说,奈何秦无羲年幼无知,满是好奇,不懂这其中利害,所以从早到晚缠着自己爷爷,让他把这事儿给说出来。
经不住自家孩子的软磨硬泡,秦老汉终于是松嘴了,他说,自己在那场幻境中,看见了一位白衣少女,她站在梨花树下,满是笑意地朝他招手。那个笑容他很熟悉,就像情窦初开之时,敲开心扉的第一抹悸动。
秦无羲永远记得爷爷在描述那个笑容时,脸上所表露出的向往、美好,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还有……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双手抱胸,不停踮脚的婆婆。
当时,有个奇怪的问题立马浮现在了秦无羲的脑海,而少不更事的他,也立刻把这个问题抛向了自家爷爷:“在您想起年少时的婆婆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有个屁!那个死老太婆!”
这是秦老汉的答复,也是他未来整整三个月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秦无羲只记得爷爷被揍得很惨,他描述那个笑容的时候有多灿烂,他挨打时的哀嚎就有多悲惨……
想起幼年趣事,秦无羲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容。
就在这时,一股灼热的气息突然自正前方扑来!
秦无羲眉头一皱,刚要抵挡,却见脚下黑雾升腾,进而凝成一只巨大的漆黑利爪!
利爪伸展弯曲,迎面朝那气息扑去,只听尖啸乍起,片刻又归沉寂,两者均不见了踪影。
面对突如其来的援助,秦无羲虽心有困惑,但也无暇他顾,因为他从这道冲击中捕捉到了生者的气息!说不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刚欲去寻,可本是安静的黑暗突然变得无比躁动!他急忙稳住心神,把所有因之而生的杂念和情绪都压了下去,黑暗随即平复。
他缓步向前,一如初来乍到时的悠闲,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见到一缕微光。
那是一粒在重重黑暗的侵压下勉强吞吐火舌的光焰。
秦无羲一想到这古树还有救,自己的还能去村长家邀功,便不由的松了气。
他朝着光焰走去,可走了许久,两者的距离都不曾减少分毫。
“难道是被抓了破绽?”秦无羲不禁皱眉,思忖道。
“破绽?不,在黑雾之中,你永远没有破绽。”
洋洋盈耳的男声自四面八方响起,随之而动的黑暗化作具有实体的黑雾,它们在秦无羲的面前起伏,涌动,伸展,最后勉强拼凑出一副人形。
“终于见面了,无羲。”人形黑雾骤然收拢,一位身材挺拔,样貌俊朗的白衣男子随之出现在秦无羲的面前。
对秦无羲来说,在黑雾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奇怪。
他不慌不忙,甚是礼貌的微微一躬,平静道:“敢问前辈是?”
“你直接称呼我黑雾便是。”男子笑道。
“小可姓秦,名无羲。”尽管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但秦无羲仍然规规矩矩地回了礼。
“老秦家倒是有好生教你做人,”男子笑意更浓,“可唯独没有教你修行。”
“无羲可曾与前辈见过?”秦无羲不接话茬,径自问道。
“只是……”黑雾稍稍停顿,似是考虑,然后继续说道。“略有耳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