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罪感,对于一个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人来说,这样的情感如同毒药砒霜一般。
既然产生了压力,压力就要寻找合适的出口,看着眼前聚拢过来的猫儿狗儿,我的脑内一场“辩论大会”已经开始了!
“咳!!”
身为辩论大会的主持人我清了清嗓子,左边是猫派,右边是狗派,大家都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今天我们讨论一下……”
“等等!!!”一只花狸猫抢断了我的发言,它跳上了面前的桌子拿起话筒,用爪子直指对面的狗派喝到:“我们已经受够吃狗粮了!我们要求享受更好的待遇!”
“……我的睡觉问题。”有气无力的将被打断的发言补完,我耸了耸肩膀。
台下的两派已经开始相互撕扯,争吵、“问候”声不绝于耳,辩论大会提前进入到自由辩论环节!
狗派代表甲:“你们这群小人!在这种时候有吃的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干什么。我们还觉得这狗粮不好吃呢!”
狗派代表乙:“没错!这种狗粮太难吃了!但是时局困难,我们能够容忍你们分享食物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不要得寸进尺喵星人!”
狗派开始占据主动权,猫派代表不甘示弱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猫派代表甲:“话虽然此,但是我们猫的生理结构和狗完全不一样,分餐而食是必要的!”
猫派代表乙:“根本问题还是你们吃的太多了!据说前天你们拉破狗粮口袋浪费了不少,导致40斤狗粮库存锐减,作为事故责任方你们必须有所作为来补偿大家!”
意见无法统一,“喵喵”、“汪汪”的语言攻击又开始了,炸毛的炸毛,吠叫的吠叫。
“咔嚓!咔咔咔……嗯嗯……”
让猫派和狗派瞬间停下唇枪舌剑的,是我精神错乱下的一个动作,也许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又或许是意识到危险逼近精神压力实在过大想胡乱尝试些什么东西减压,我不明所以的将几粒狗粮丢进了嘴里。
“又没有甜味……也没有咸味……有点加了很多淀粉的午餐肉那种味道……”
我细品着嘴里的狗粮,却意外的成为了猫儿狗儿们关注的焦点,当敌人成为敌人的敌人,敌人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自然界的一切生物似乎都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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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猫狗一路开车回家,我始终没有摆脱这种神离的状态,我深知有一场“审判”等待着我,门外小蓝屋里的人七点半换班,这就意味着那个女孩已经在家门口了。
失眠、焦虑再加上负罪感,我感觉我离崩溃之差最后一步。看着向我走来的女孩,我摇下车窗递出了那张写着铁证的出入证。
“这是一百元,昨天的车费加上今天的,他让我一定带给你。”
“哦!”
“给我量一下体温。”
“哦!”
“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哦!”
我深知自己不是情感如此细腻之人,也不会轻易沉浸入如此复杂的内心活动之中,但我那一天完全是懵逼状态,身体凭借着肌肉记忆走回家中,然后盯着电视发呆,竟然渐渐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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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我与巨物依旧行走在荒原之上,经历过江边的无妄之灾,我已经对那江水充满敬畏。
比起住满活死人的阴宅,此地此处已经远超我的认知,我只是漫无目的前进,一股潜在的力量在意识深处牵引着我,没有人解答,没人有告诫,没有人同行。
身上的衣物已经被西风吹干,那一叠铜钱纸钞因为江水的浸润而黏在了一起,在我的衣兜中形成了一张纸饼。不知它是否还能发挥作用的我依旧按照着既定的路线前行,直到天边出现了一根耸入云端的旗杆。
“那就是目的地吧……”
见识过那些高耸入云的木质建筑,再看这个旗杆便觉得平平无奇,旗杆顶端挂着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上面写着一个“渡”字。
我有些兴奋的加快步伐,看着那“渡”字大旗从极小变成极大,视角从平视到仰视再到仰视都不可见,我终于牵着巨物来到了渡口附近。
江边的渡口热闹非凡,只是遥望便看到渡口岸边大大小小的船只错落停靠,码头上人影走动络绎不绝。与码头伴生的是一座大农庄,农庄内几栋建筑错落排列,红砖绿瓦好不惹眼,旱地水田一片又一片在荒原上铺展,直到我的脚边。
至此,我已经不能前进一步,因为可供人类行走的田间小道容不下我身后的巨物。
但我不必为此难堪,因为已经有人在此久侯!一瘦长人比我略高,皂衣卷冠一张白绫从冠中挂下直垂双肩遮盖面容,白绫上书着一个“吏”字。
吏先对我作揖,一揖到底。
复又拂袖一指,指了一条绕过水田的荒原之路。
“不是送他上船吗?”
黑吏不作答,先一步飘然上路,我无奈摇了摇头拉了拉手中的铁链示意巨物跟上。农庄、码头已经被我们抛在身后,江水在渡口之后分出支流,主干继续东去,枝干汇入平原低谷变成湖泊。
湖泊之上八根磐柱高低不等,却支撑起同一栋巨大天阁,巨阁如桥横跨湖心,阁上雕刻因层而异,山水鸟兽无一不足,阁分层瓦异色,其共分八层,最高处只有一冠红顶天阁与云相伴雕龙画凤令人仰止。
吏行至半途,迎面来一白衣,也是同样的打扮,也是白绫垂面,上书也是“吏”字。
又是一揖到底,白吏也不吐人言,两吏伴我左右继续前行,与其说是带路却更像是开道,路遇者见此黑白二人皆退避不及,有鬼差慌张匆忙一脚踏空跌进了江水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气短腿麻才终于看清巨阁正门的匾额,这盖湖接天的巨阁名为望阁。
行至望阁正门,远远看见的人群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迎我的是一身着乌青长褂的“使”官。还不等使官作揖,两个“奴”差便战战兢兢的走到我身旁,一前一后接住我手中的锁链。
使官:“官差一路苦劳又遭无妄之灾,我家主人已经备下酒菜为您接风。”
终于见到一个能吐人言的,我竟然有些兴奋,但是手中的锁链一动我却忍不住问道:“他呢?”
“官差上心了,此人先绑在奴房,待主人归来再做发落。”
“奴房?他犯错了吗?”
使官:“本是罪大恶极无渡之人,封在棺中等其人性全失便丢入畜生道去,却不想在递画之时竟然被官差破了封棺。”
“递画……”
使官:“敢问官差递了何人的画像。”
“关公。”
使官:“那定是一生无情无义,若非无人惦念怎会变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还劳官差不远万里送渡。”
“若是绝嗣,也未可知。”
使官:“官差大善,待吾主归来自有公断。”
我手中的锁链“叮当”作响,并非是我握不住,只是这一前一后的二奴已经浑身打颤,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容,但想必也是被惊吓到了。
放下锁链,我随使官上了楼梯进到阁内。
望阁一层乃是灰顶,灰顶之下又有三层,外侧看去像是叠在一起的三层食匣,这一层底端支撑的磐石柱最是短矮,柱上雕刻群猴摘桃图案。其内是三层大食堂,每层布着二十四张十二座团圆大桌,沿阁窗侧每层又有所不同,一层为茶案,二层为琴案,三层为书案。上至三层又经一段略窄的楼梯便上了一方别致的亭台,渡口、农庄、望阁前的大道在此净收眼底。
我俯身看那街上人头攒动如流水般分成两部,一部向渡口去,一部向望阁来,在人流之中更有一黑一白两颗礁石,人流对其避之不及。
至此我才方知,刚才的奴工并不惧我,惧的只是这黑白二人而已。
“官差请用膳。”
使官递上一双银筷,满桌的佳肴在我眺望之时已经备停当。
“你叫我官差,我与楼下的那些鬼差有何区别?”
使官:“并无区别。”
“那为何待我如宾?”
使官:“鬼渡人常见,人渡人却不常见。人渡人却遭无妄之灾之人,更是罕见中的罕见。”
“人人相渡也是常见啊!那佛、道渡人无数,劝人向善,修生养性。算人人相渡否?”
使官:“佛、道虽劝人向善,但自古假借其名敛财、中饱私欲者不胜枚举。更有口是心非之徒,口中颂德却心性歹毒与人争名暴戾无德,更有甚者混淆视听为天下之大不为,能成正果之人寥寥啊!寥寥!”
“师者,传道授业。学海无涯苦渡顽童,使其通达五德知书识礼,上为栋梁,下为基石。算人人相渡否?”
使官:“师者,善者也!却非人人相渡,实为人人相传!官差此等学识,不知师从何人?”
“冶金厂文宣部,孙成,字自镜,号管书。”
使官笑道:“那定是严师出高徒!”
“那我再问,医者仁心,受命于危难,抛生死于脑后。国难当前众志成城,披星渡江河,戴月守孤城,此算人人相渡否?”
使官:“哈哈哈哈哈!善!善!善!官差无非是想从我这里骗句话,何苦这般大费周章,你我皆知此地人人相渡之意。此间只管束须受管束之人,其余众生一概平等。”
“当真?”
使官又笑道:“哈哈哈哈,官差当日递画可是嗟称此为梦境之地,怎么今日又来问我是真是假。”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此地也只有你一个会吐人言的,若在梦境里我都不能找人争上几句,那梦醒时分更要憋死了。”
使官:“生者之苦亦是生者之幸,死者之苦必是死者之哀。”
使官见我坐下,复又将银筷递到我面前,道:“请用吧!”
“梦中饱食有何意义,罢了,罢了。”
压下筷子,我耳边响起“蹬!蹬!蹬!”的声响,像是斧头敲击树干发出的动静,想来凌晨那老婆婆说过中午动手伐木,怕此时此刻已经在动手不成。
想着想着,我的脑袋一阵恍惚,听不到使官言语,却见他对我作揖。
“且请暂歇……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