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和木流收拾了一下残局。
木流居所似乎已经破烂得不能居住了，需要重新休整一番，不过那也是后来的事，当前最紧要的还是村子里的情况如何。
解开诅咒、恢复了术能量后，木流终于可以着手解决村子里的事了。她先是解开了八卦阵，驱逐了林子里的伥鬼，然后将村民尸鬼都聚集起来，将它们引至灵力大漩涡。
牛马神的事解决完都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和木流就不打算休息了，想一口气把事情都处理掉，这样忙着忙着就到了早上。
现在，我陪着木流一起，站在木流居所前的小山坡，看着远处灵力大漩涡周围的尸鬼们一个个化为灰烬。
看到这些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村民们走向毁灭，木流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吧，不过她也没办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一定要用这个方式来结束的。
正想着，我在尸鬼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强子。它一眨眼就化成灰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
“……”
但是强子早已经死了，他那个灵体在我面前消失时就已经死了吧。终于能体会到些许木流此时的感受了，还是挺难过的。
我和木流谁也没说话，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持续了很久，但我总感觉气氛就这样尴尬下去不是很好，就找了个话题和她聊聊。
“昨晚的那个术……是什么？”
“……”
我和木流的视线叠在一起，看着她的胸前--那个太极图疤痕还存在着，并未因法术完成而消失。即便隔着一层衣料，我也能感觉到它强大的存在感。
“这是阴阳家最强的封印术--‘阴阳两仪，天下归心’。”
“好像……是禁术吧？”
“嗯。”
她点了点头。
“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
“……”
木流沉默了。
我就知道一定有情况，那么厉害的法术，能一次把牛马神都吸进来，怎么可能没有副作用。
“你别瞒着我，你也知道我性格。”
“嗯。”
“那就快说啊，你想急死我么，不会也像爷爷那个阴阳鱼一样吧？”
“没有，这个封印术的副作用倒是不消耗寿命。”
那总得消耗点什么吧，不会只是在胸前留下一块疤痕那么简单吧。
“说起来，宇，你知道么？”
“嗯？”
“昨晚降临的牛马神，只是牛马神的化身，不是真身。”
“啊……听到小瞳说到了……”
化身这东西我还是有点概念的，上学那阵有同学看网络小说，里面的修仙小说大多都有这个。好像说是成神仙之后，那些人可以淬炼自己的化身，来为自己的灵体提供肉体。如果自己的肉体在战斗中被毁灭了，而灵体还在，就可以用制造的化身来代替肉体了。同时，化身又可以受主人支配去做事，类似分身的东西--很像克隆。
“那就是牛马神的化身，是它们在人间的代表。神一般不会出现，原因是它们的出现总会带来一些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所以它们都选择制造化身来方便自己。”
“哦哦。”
就算是代表，那它们的行动也可以算是牛马神的意志了吧。
“真正的牛马神肯定位于某处，借化身的眼睛来窥视整件事的经过。”
“实力相比起来？”
“化身虽然方便，但根本比不上本体，神掌握的很多术都是有禁忌的，不能在人间使用。而像我封印的这两个，现在恐怕也只是两具躯壳了吧。”
木流将手按在胸前，隔着衣服抚摸着太极图疤痕的位置。
“所以小瞳一开始才说敌不过啊……”
两具化身都能压制小瞳，如果本体来了……所以这样的结局还算好的了？
“怎么被你转移话题了，你还没和我说禁术副作用的事呢。”
“……”
差点就被木流绕进去了。
“没有什么好知道的，副作用不是很重要。”
“那你总得让我知道吧，弄得我好慌啊，要是突然有一天又有什么东西发作了，我不知情、没办法处理，不就麻烦了么。”
“……”
“封印就像打开闸门，把想封印的东西都装进去。而要想不让这些东西不再出来，就得紧闭闸门，无论什么东西想进来，都不能打开闸门。”
“我懂了。”
“……”
“……”
这东西比守宫砂、贞操锁什么的厉害多了！
“所以，宇，希望你能原谅我。”
“不不……这个……理解……”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尴尬了，比之前的沉默更尴尬。
“不过也不会加持一辈子，想什么时候解开都可以的，但是里面的东西也就放出来了。”
“这个不急……先让它们两个在里面待着吧……”
我也不是非常迫切地需要那方面……话说容纳牛马神化身的地方，是那个太极图，还是木流的身体？
“这个术只对女性有这个副作用，男性理应是没有的。但是它被归为禁术，除了它被人忌惮的威力外，还有别的因素。”
“嗯？”
“首先，拿来消耗的术能量的数量是十分庞大的，在吸入牛马神的时候，消耗的术能量几乎快要把我的身体掏空了。可如果超过限度，这个术也许会暴走，连施术者也一起吞并，这是这个术最危险的地方。”
“这你可没和我说啊！要是那时候我没抓住时机，你没控制好，不就……”
“所以说我相信你。”
木流的这句话直接噎得我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
“我相信你，同时也相信你相信着我，这样相信你相信着我的我，你会不会责怪。”
“怎么会呢。”
总之一切没事就好，但这样犯险的事我可不能再让她做了。
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
就像“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相信着彼此的我们，是那么强大。
“那最后它们消失在哪里？被封印的它们都去了一个地方吗？”
“嗯。”
说着，木流高举手臂，指了指我们头顶的蓝天。
“就在这天道中，永远存在于那里。”
尸鬼们都除净了，我和木流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便打算折回木流居所。自远处吹来一阵微风，带来一份林中的静谧，让我的身心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柳树的枝条轻轻摇曳，现在的宁静是如何的宝贵，我是深有体会。
趁着机会，我向木流发出了邀请：
“要不要跟我回去，一起住？”
“……”
走在前头的木流听到我的话，停住脚步，然后转过头来看我。又一阵风吹过，撩起了她的鬓角，木流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给出了她的答复：
“大漩涡这里必须要有人看守。”
“是么，果然还是不行啊。”
“你早就有觉悟了吧。”
“……也是。”
我苦笑。
明明已经知道她的答案了，却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
“我们的使命有时比我们个人的感情还要重要，而那也正是我们存在的理由--不是吗？”
“这话说的我无言以对……”
“那就好。”
“……”
但是，人啊，终究还是感性的生物，多多少少还是会受个人感情左右的--我真想甩给她这样一句话。可是我也知道，“木流”的存在是必要的，为了维持灵体顺利进入阴间的秩序，她们就必须看护灵力大漩涡。
“对了，木流。”
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需要问清楚。
“……”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以告诉我吗？”
“……”
“我想知道，是谁给你下的诅咒。”
“我不知道是谁。”
“我和小瞳来的时候，经过了那个地狱门。”
顺带一提，那个地狱门现在已经被木流拆掉了。
“地狱门上贴了三张符纸--‘尸体的鬼’、‘灵体的鬼’以及‘不是怪异却披着怪异外衣同时拥有怪异特权冒充怪异到处行走的怪异’，最后的那个，是什么？”
“……”
木流明显犹豫了一下。
“谁知道呢。”
她果然是知道的吧。
“你为什么不说？”
“我是不知道啊。”
“不知道……还是不确定？”
“怀疑总是不好的，在拿到确定的证据之前……谁也说不准，但现在问题是，对方能不能给我们留下可以指出他的证据。”
“……”
“你先回去吧，梦魇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瞳大人的话不用担心，她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
对了，我还答应小瞳，给她看看人类世界的科技呢。
“那你呢？这晨光之地以后会怎样？”
经历过这次灾难，村子也面目全非了吧。
“我等奶奶回来，那时她就会处理。”
（木流家的后人么，有点意思。）
“嗯？”“？”
我刚才是不是幻听了？怎么感觉头顶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而木流也和我一样抬头向上看，她也听到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资质真的不错，可惜了~可惜了~）
“这是……”
“这个啊--”
木流冲着我，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是能听到我们说话的牛马神。”
“是本体。”
补充：
说起来有一件不得不提的事，就是我和木流在村里寻找村民尸鬼时，我特意进强子家看了看。他急匆匆带着英子离开，就把带来的大号旅行包落在屋子里了。虽然翻看别人的东西很不礼貌，但因为有一件非常令我在意的事，我必须要确认一下。
强子和英子的生活用品装在一起，但是我怀疑除此之外，旅行包里还有别的东西。于是我果然找到一本日记，是英子的，我大概翻了翻，上面写着这些东西：
某一天
今日晴。
……工作宿舍里新来了一个女孩，她很腼腆，不爱说话，大家都叫她小丽……
某一天
今日阴
……小丽来了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她太腼腆了，而且是个老好人。谁让她帮忙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后来有几人看她好欺负，就总欺负她，让她帮忙干活。我看不惯她们……
某一天
今日晴
……我实在气不过了，帮小丽出头了，教训了她们几个一下，小丽很感激我，嘻嘻，不用这么客气，咱们住在一起，都是好姐妹……
某一天
今日雨
……我和小丽聊天，突然说起家里的情况，原来她父母都去世了，她拿着家里剩下的一点钱出来打工生活。她有个远房亲戚，但是对方家庭也困难，不想收养她。原来她有这样一段经历……
某一天
今日晴
……和小丽认识了也有一年多了，我们已经成为好闺蜜了，虽然她面对外人还是腼腆，但对我已经彻底打开心扉了，这样很好，逐渐走出阴影，迎接未来人生的光明吧！小丽加油！……
某一天
今日阴
……说起来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我和小丽还都没有男朋友呢，我家里人催我找个男朋友，可小丽却没有能催促她的家人。唉……
某一天
今日阴
小丽出车祸了。
再之后，英子就好久都没有写日记了，等到再次写日记时，有了强子的出现。
某一天
今日晴
……小丽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说过的那件事。厂里新来了一个男孩，大家都叫他强子，他虽然不是特别帅，但是给人的感觉很好、很阳光，能暖人，像你一样，真想让你看看啊……
某一天
今日晴
……小丽啊！！强子居然跟我告白了！！他喜欢我！！！但是嘛，女人要矜持一下，我先拖着他，看他表现再说，你也帮我参谋参谋。最近我总感觉你还在我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太想你了，真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我们永远是好闺蜜……
某一天
今日晴
……小丽，强子对我真的很好，我们在一起了，你也看到了吧。说起来，你一个人会不会寂寞呢，在天上有没有和父母团聚？或者也找了一个男朋友？哈哈，我祝福你在那边过得好好的，同时你也要祝福我们两个啊……
五月十五日（这已经是十天前了）
今日晴
……小丽，我和强子决定要结婚了，我要去他家里见他父母，然后我们就结婚。我真想请你当伴娘，当时我们就约定好了，谁先结婚，另一个就给对方当伴娘，除了你，我谁也不稀罕。所以我直接和强子说了，我不要伴娘，强子也答应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到场参加，我和强子已经请假了，你那边也能请假吗？……
这是英子写的最后一篇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