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放眼望去全都是雪,吸进来的每一口空气都如同在灼烧喉管,明明是冰冷的空气,肺部却感到几乎要灼烧起来,脸颊上的肌肉被冻得难以活动——就像是要被寒冷剥离下来一般。
不要,不要……过去的光景此刻都历历在目,零、哈斯塔、赫莉、星顿、维德、曦儿,大家,大家都去哪了?哈斯塔的背影正离着自己远去,总是慌慌张张的赫莉脸上坚定的表情,面瘫的星顿脸上不可察觉的落寞,还有,还有最后零脸颊滑落的泪水…她是笑着的。
跨越那些轮回,就得到这样的结局?
我数不清楚自己跨越了多少个轮回,仅仅是为了逃出去,逃出这个漆黑的牢笼,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我没想过。我从没想到会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种代价,我,从一开始,就不会,付的啊——
原本有着宏伟的漆黑城墙所围绕的“黑冰监狱”,四方建筑所拱卫的黑色方尖塔,那称得上是顶天立地的黑塔,此刻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望不到边的土色巨坑,这片雪原上原本所屹立着的、与这片白皑雪原形成鲜明差异的这片黑色建筑都尽数消失不见。
而那个身影爬出这个一望无际的巨坑,一直在往前走,雪已经停了,不会再有风雪掩埋他的脚印,沿着那些脚印的痕迹,一路往前,那个身影已然倒在雪地上,双眼紧闭,嘴里失声般念叨着,「这种代价——我,从一开始,就不会,付的啊。」
……
那座黑塔与它所伴生的牢狱尚且存在之时。
一辆雪地摩托逆着漫天的风雪在行驶,在这整片茫茫雪地中越发显得渺小无比,在广袤的白色荒漠中拖下一缕长长的痕迹,循着那痕迹看去,雪地摩托前露出着一抹黑塔的尖端,在白色的雪花中几乎看不见,却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随着雪地摩托逼近,翻过白色的一座座丘陵,高耸的黑色尖塔蓦然浮现在视野之中,随之而下是整片黑色的建筑,有着黑色墙壁环环包围,里面围住的黑色建筑数不胜数,形状各异。
还有几个面容森冷的士兵在城墙顶上随意的走着,他们穿着厚重的毛呢大衣,但似乎仍然无法抵抗这西伯利亚深处的寒冷,只能靠自己结实的身体维持温度。
此处,名为‘黑冰监牢’。
……
一号有些呆滞地回头,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才发现角落里好像还有另外两个人。
其中一个手抱着头,横靠在地面上,蜷缩着身体不断地发抖。而另一个人只是蹲坐在墙角,静静地注视着那个人逐渐扭成一团的面孔,而他只是坐着,只是靠在角落。
躺在地上的人的囚衣烂得像块用来擦拭这囚牢地面上脏污的破布。
而蹲坐在角落的人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喂,兄弟你……」他的声音几乎难以听见。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可以。」一号以与他同样的语言回应。
「总算,有个人可以说说话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你的名字是什么?」一号问。
「叫我维德就行。」
「维德,我是一号。」
「一号?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他说话的气息断断续续的。
「他们这么叫我。」
「他们?这里已经几天没有东西能吃了。」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一号抬头,看着那封住窗口结了一层细密白霜的铁柱。
「理由?大概是为了被折磨。哪有这么多理由。反正,都会死。」他垂下头,似乎不再想搭理一号了。
囚牢里黑暗一片,地上有干燥的地方,也有湿润的地方,没有什么像样的布置,偶尔能够看清监狱里的时候也就只有看守举着火把路过的时候了。
就算在监狱通道里也很少有固定的火把用来照明,仅仅是因为冰天雪地里柴火和松油并不易寻而已。
就连一号也感到这里面有刺鼻的臭气,大概是没有什么像样的厕坑导致的吧。
里面能做的事,只剩呆呆地盯着窗户处唯一的光亮了。
那窗里的光束渐渐变淡以至于消失了,角落里隐隐传来痛苦的闷哼声渐渐变得弱不可闻了,细小的哼声彻底消失时,一号才察觉到维德的呼吸几乎变得气若浮丝。
到头来,还是只能盯着那道已经变得漆黑了的窗口发呆。
「维德,你现在怎么样了?」一号问,他不觉得这种环境有谁能睡得这么安稳,因为自己便是例证。
「我……怎么样?头晕,啧,头疼吧,肠子好像绞在一起了。」维德喘了口气,又说,「没事,以前经常这样,还死不了。」
「那……你右边的人呢?」一号有些犹豫要不要问另一个人的情况。
「她大概要死了吧,反正,都会死,没什么稀奇的。」
「名字呢?她的名字。」
「不知道,我听不懂她说的话,只知道她是个女孩。」
「女孩?」
「对,女孩,我刚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她还会笑……哈……」维德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妈的,头好痛。」
「虽然听不懂她说话,但我看得懂她的表情。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脸上只剩下了痛苦。记不清楚……了,我也应该是这样。」
「确实是这样,我从没看见你笑。」一号说。
「你认识我才几个小时,兄弟,我现在没力气开玩笑了。」维德说完就不再出声了。
黑暗寂静了一会,突然有着声音响起,「我现在,或许真在笑也说不定……你是怎么有底气在一片黑得不像样子的地方说这种话的啊?」
「正因为我没有那种东西。所以你才笑了啊。」一号像是陈述事实一样说道。
「你也太诚实了,现在休息一会吧,不然一会送餐时候睡着了就完蛋了。」
「送餐?」
「嗯。」
「你休息就好,我会帮你等。」
黑暗重新归于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漫长的黑暗终于是被窗外的一线光束割裂而开,仿若两个世界。
外面渐渐传来搔动的声音。
随后,有着光亮照了过来,一号本能地转过身子抓着栏杆呆滞地望着面前地面上的明亮,稍稍抬眼却看见了对面的漆黑中同样有着一双倒映着火光的眼睛。
士兵举着火把,提着一桶东西发出液体晃动的声音。
在一号呆住的时候,旁边的维德突然一把拽住栏杆一副要把整个身体挤压出去的样子拼命地把手中早已备好的布满污渍的盘子伸出去。
眼看士兵就要走过去了,维德立马把左手从铁栅栏上松开,够到了那个士兵布满尘土的靴子后跟上,死死地拽住。
士兵似乎没看见维德的行径一般回过头来,靴子却狠狠地踩在了维德的手上,维德额头青筋都显现了出来,随后看守微微弯腰把桶里的东西倾倒到那个残破的盘子里。
维德没有发出哪怕一点响声。
直到士兵慢悠悠地把食物倒满那个布满缺口的盘子,他的脚才从维德手上离开。
盘里是不知混杂着些什么的食物。
灰黑色的一团黑面包碎屑散落在碗里,浸泡着这些的是混杂着油和泥尘的汤水。
他动作缓慢地收回了端碗的手,过了一会才伸回颤抖着的左手,士兵手上火把的光亮早已远去,监牢里再次回归一片黑暗,只听见维德端起碗将里面难以界定为食物的东西像倒垃圾一样倾倒进胃里。
「咳……咳咳……你饿吗?我这里还剩了一些。」维德还是被呛到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话。
「比起我,她应该更需要食物吧。」
「……她活不长了。」维德有些缄默,好半天才说出下一句话,「吃得下这种东西……说明还能活久些。」
「我不需要,你要吃的话就吃吧。」
「好。」维德刚刚说完,便再次举起碗,随着液体晃动和吞咽的声响突兀地结束,想必那碗里连污渍也被清扫一空了吧?
「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只是为了那个代号L0304的实验吗?」
「实验?关在这里的人没人在乎实验到底是什么样子。」
「原因是什么?」
「哪有什么原因?我们被关押起来就是为了受折磨,从来没有人和我提过哪怕有关实验一个字。」
「那……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没有理由地被禁锢起来了,你还在问禁锢的意义?」维德咬了咬牙,一回想之前的事情整个头都开始发冷,身体却燥热无比,他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意义?意义!我也很想问问他妈的,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造就这种无聊透顶的监狱生活——我……全都死了,全都死了啊!」维德的声音越发嘶哑,简直像是失去一切的鬼魂在呜咽嘶鸣。
「喂!你小子!声音给我放轻点,别瞎嚷嚷!」外面走过来了一个看守,腰间的一大串钥匙摇晃着相互摩擦发出响声。
「死不死的……因为你们吧?你们这些下贱种族。」看守随口说道。
「有种——来杀了我……别他妈的在外面说鬼话!」维德只觉得身体的燥热似乎透着脊椎冲上了脑袋,脸是僵硬而发冷的,嘴巴却不由得他一样自己一连串吐着话语。
「真当我不敢?」看守说着,居然直接从腰间掏出钥匙开门,随着锁具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早已锈蚀了的铁门伴着尖厉的嘶鸣打开了。
「说到底!都是因为你们……他妈的我才会被分配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这些人,每个人在这里,拿到钱也没个屁用!」看守唾沫横飞,脚上的动作一点不停。
他只是踩下去,踩下去,再深深地踩下去。
踩下去……再扭动脚尖。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这鬼地方,草不长根,老子怎么望,就只有白得发慌的一片,都他妈的是因为你!」
……
维德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声,整个监狱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响,包括一号。
在提灯的光亮下,一号最后见到的维德的脸已经完全被鲜血沾满了,头发也是被血黏成条块状,其上沾染最多的东西是地面的灰尘。
随着铁门一声巨响,提灯离开了。
角落里的女孩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脏污和散乱铺在地上的长发使得她的灰色瞳孔显得尤为清澈。
一号这才知道她还活着。
她颤抖着、抽泣着。
但无论怎样——
他之后再也没有发出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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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这里的篇幅可能略微草率,尽管我不想写这么赶,但太过细致描写你们可能不太有耐心看完。另外略微说一下,这个故事不是全是绝望,后面主角总会从雪原走出,去向别的地方。
这个作品的元素主要是有些魔法元素(并非是单纯设定天生的超能力,这点后面会揭晓),希望读者能耐下心来看看我这本比较慢热的小说,后面不会让你们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