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并无大碍,只是昏过去了而已,调养几日便可。」一手抱着记事板的护士拿着一支笔看着筱千说道。
筱千叹了口气,微微点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护士在转身的时候则感到有些奇怪,对于这些囚犯一般是没有这种待遇的,都是任其自生自灭,毕竟如果要是那么多人需要医治,那这里干脆关门算了,无论是人手还是药物都不可能足够的。
但这次不同,医师长指名道姓地要求全力抢救。但这些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不关自己的事。
筱千看见护士从门口走掉了,只是回过头看着那边窗口发呆。
「这次,我没有失去什么,真是再好不过了……但下一次呢?悔恨的情绪不是那么好处理的,它所带来的无力感,能够把我击溃……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再也不想再失去什么了。」他看着被风吹得微微起伏的窗帘,心中却绝不平静,没错,他似乎是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那份悔恨仍旧根植于心,无法忘怀……也无法挽回。
筱千眼睛无意之间瞥到了哈斯塔已经睁开眼睛了,也没什么出乎意料的,毕竟本来也就没什么大碍。
这个家伙一醒过来就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你这个样子还能这么好地睡一觉么?」筱千把视线从窗台移到了床沿附近。
「还好吧,早睡早起身体好。」哈斯塔揉着眼睛说道。
「对了,之前那件事……那个家伙和你有什么关系?」筱千说。
「这次的这堆人估计就是你说的那个家伙带过来的了。他有预谋地煽动他们来堵截我们两个,不论他用了什么巧妙的言语煽动,还是用了实在的利益引诱。我们被他埋伏了。这就是结果。」哈斯塔回答说。
「就是那个最后一个冲过来的家伙。那家伙叫特沙,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早到刚刚来到监狱的时候,关系倒是没有,只是有点过节。」他面容似乎阴沉了一点,没再接着说下去。
「过节也是关系的一种,不过,这恐怕并不是只有点过节吧?」筱千从没见过哈斯塔这样严肃的表情,疑惑地追问。
哈斯塔点了点头,继续说「确实如此,当初我和他的哥哥被一起拿去做实验了,然后他哥在实验里死掉了。」
「那是个什么实验?」筱千问。
「源能的放射性纹痕检测?总之是一个很疯狂的实验,简而言之就是将源能从身体里弄出来,然后放到特殊介质里观察吧……那个介质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个大概不是重点,重点是特沙他哥哥引导源能的时候失败了,其结果就是能量直接控制不住地开始暴乱。」哈斯塔咬着手指尖断断续续地说着。
「……结果是?」筱千问。
「他的头整个直接炸开了。」哈斯塔从牙齿间移开微微发白的指尖,正视着筱千说道。
筱千不寒而栗,一想到那是同样他们自己也要进行的实验,简直让人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心理。
「那……你呢?你没事么?」
「我倒是没什么大碍,因为研究人员从我身上引导不出一丝一毫源能……这个大概也是祸福相依吧,我不能使用源能,反倒好像救了我一命,其实说起来,我和他哥哥其实也认识。」哈斯塔叹了口气,说道。
「当时我们那个实验组样本就我们两个,特沙就在门口等候他哥哥,当见到我走出来而扫视着我身后有没有他哥哥的身影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架平台推车,上面躺着一具尸体,那个尸体尸首上的白布早已被染红了。」哈斯塔微微失神,他的思绪好像飘出了这个房间乃至这段时光。
——人总是会把自己的不幸归结于他人,对那些所谓幸运者毫不吝啬地施以恶意,你说是吧?
——唉,所以说那就是嫉妒啊。
筱千刚刚走出医务所,看着有些稀疏的白雪,脑海里哈斯塔所说的话仍挥之不去。
他埋下头,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开始往前行走,沿途看着这些冰冷冷的建筑,没有丝毫的悠闲之感在心中升起,能感受到的只有冰冷与囚禁,在这座名为“冰牢”的监狱。
「这里很冰冷吗?」心里突兀地响起了这道声音,筱千扭头四顾,却一无所获……
在扭头四顾的同时,筱千不意看到附近不远处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建筑下部是呈梯台状的,没有一扇窗口,完全封闭。而其顶上有着数根粗长的黑色管子,管子之间有一些线互相交错,不止有一个这样的建筑,那一带都是这样的东西,而且它们互相之间好像也有黑线相连。
筱千微微踌躇了一下,便打消了过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于是他再次向着中央的那座黑色的方尖塔走去。
向着心里的那道声音,走去。
……
穿过错综复杂的道路,经过那些面目森冷的守卫,经过他们搜身检查,又拿个造型奇怪而笨重的仪器对着自己扫描完毕后才让筱千进去,之后他按过电梯径直地上升到自己的楼层,看着徐徐闭合的铁门,随着“咔”的一声响起,这个狭窄的空间再次封闭。
时间缓缓流逝,预料之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是零。」
「就在你上面,零可以下来。」
「你要怎么下来?」筱千用意识和她交流着,这实在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你等等。」即使用意识交流,她连意识都是如此冰冷。
「啊……不对,我在想什么啊,我为什么想这个,难道是我内心深处的期待什么的……的……」筱千忘了现在在用意识交流,现在意识毫无保留地传达了给她。
「你为什么会想这个?」
「不……我只是……想错了,什么鬼啊,我其实想说你的意识不应该这么冰冷的,吗?」
「完蛋……终究还是压制不过意识吗?」
筱千开始混乱了,就在他混乱期间,在他面前,由一团晕染开的光团,慢慢地汇聚成人形。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蓝色的清澈眸瞳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筱千。
「啊……」筱千微微张嘴,一时间无法发出声音。
「零从你的意识空间里出来了。」零似乎是要安抚眼前这个慌乱的家伙,如此说道。
「好,出来了好。」蹲在角落里的筱千点了点头,上下扫视着零。
「有问题么?」零仍然是看着筱千,说道。
「当然没有——」说着,筱千以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走近零,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唔……是真的啊?」
后者仍然是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他做出一系列举动,「你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状态?你这样算是碰到了零,其实也不算碰到零。」
「零刚刚只是使用我的能力使我的身体能和你的手发生力的作用而已。零自身并没有任何感觉和触感。」说到这里,零的眼神似乎是有些低落。
「状态?」筱千纳闷地盯着零。
「一般状态是固态、液态、气态。」零说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筱千惭愧地对自己的文盲表示无能为力。
「零的状态较特殊,是属于“第五状态”。」零又说。
「这个,书上说的不清楚。研究人员的手抄稿上注明尚未完成研究。」
「在这里,看了那么多书,我对世界的了解还是很少。」罕见地,零停止了对知识的阐述,跳跃式地谈到了另一方面。
「关于这些,我也不是很清楚……」筱千挠了挠脑袋,摆出一副尴尬的表情。
「没有期望你解答。」一如既往,零冰冷地说道。
「你想要出去吗?」筱千问道。
「出去——哪里?」零反问道。
「在外面的地方啊,到了外面,也许会到更远更远的地方呢。对了,那些地方应该是有花的吧?我觉得外面一定会比这里美好吧?」筱千回答说。
「……花?不——零不要出去!」零后退了两步,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眼神飘忽不定。
「你……」筱千看到了,她身上本应不存在的情绪。
她在害怕什么?花?不可能吧,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具体长什么样子,但脑海里刚刚莫名其妙就涌现了这个词汇,于是我就理所当然地说了出来。但她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的吧?
筱千疑惑地思考着,眼睛不自觉地左右转动,像是在大脑里翻找着该吐出的词汇,但这丝毫掩饰不了他慌张的情绪,左看右看结果也只能看到空白的墙壁而已。
她也许恐惧的并不是所谓的花朵?她只是单纯地恐惧外界。对那座黑色围墙外的雪原、雪原外的绿地与海水感到恐惧?
筱千微微往前踏了一步,视线微微下移,看到她抱着双手的恐惧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