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大雪几乎要吞噬整个冰狱，不断地发出像凶兽一般的怒吼，房屋与房屋的间隙间塞满了吼声的回音。
可就就是这样噬人而近乎天灾一般的天气，给予这些在巷道中穿行的人们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因这寒天冻地而被囚禁的他们，将会在这片暴雪中获得新生。
「消息接到了，我们或许已经拿到了最关键的东西。」队伍最前方的身影手垂下了下来，握着的对讲机正在微微震动着发出某种特殊的信号。
「这么顺利？」星顿楞了一下。
「这本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有人能破局。棋手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棋盘上的棋子。」
星顿突然停下了脚步，后面的队伍也跟着一起止步。
「情况出乎意料的好，本以为特意选在风雪肆虐的时间最好的情况就是勉强降低敌人的可见度，现在的话，连我们的行踪都能借此隐藏。」哈斯塔微微弯了弯僵硬手指，回头看着徐徐前进的队伍，「星顿，帮我通知下去，我要进行一些说明。」
虽然这支队伍不过四十个人左右，但因为肆虐的风声，只能靠各排依次传音下去。
没过多久，大家都聚拢到了一起。
「接下来，我们要冲锋，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突破中间那座在暴雪中也清晰可见的高塔。」哈斯塔抬起手臂，手指直指身后在暴风雪中屹立的黑塔，「如果不突破那座高塔，我们毫无胜算。」
「我可以说，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了能够突破城门的东西，我们大可以想办法就凭我们这些人偷偷到达城门从而逃出生天。」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我们能想到的，敌人未必想不到。我们假若在偷渡过程中正面遭遇敌方部队，凭我们的火力是完全没有可能突破的。城门不可能毫无设防。」
队伍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哈斯塔不再说话，任由他们说着，有一个脸上满是疤痕的人走出来有些怯懦地说道，「黑塔不也有重兵把守……怎么看……对方都会更看重黑塔的防御吧？」
「是的，黑塔同样不可能毫无设防。」
那人眼神游移，抬起手抓着脸上没有愈合完全的疤痕，只是一抓，鲜血又再次流了出来，被他的手蹭得满脸都是，他表情一会狰狞一会懦弱，最终脸上只剩扭曲。
「反正都是死，不如能逃的都逃掉吧？能逃一个是一个……死的人不是我就是你！那有什么区别呢！？」
他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后面的人吼道，「是吧？我说的对吧！？」
「有谁想为别人送死啊？你们用脑子好好想想——只要是正常人都能轻松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吧！？」
后面的队伍的人没有一个人应答，有人微微后退，有人眉头紧皱，有人握紧了手中的枪柄，但不约而同的——畏惧清晰地刻在了每个人的瞳孔和脸上。
「对，因为逃跑而死，或是因为恐惧而死，因为他人而死，甚至因为信念而死，都是一样的。」哈斯塔低下头，嘴里像是在默念一样，「眼睛永远阖上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和你再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眼睛阖上的一瞬，是恐惧，还是心安？是不甘，还是无悔？是虚无，还是充实！？」
哈斯塔扬起双手，仿佛在对着天空宣誓，「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无论是家乡四起的烽烟，还是被拖进冰狱的屈辱，亦或是重获新生的片刻喜悦，这些都已经太重了，足以压垮我们的生命。」
他怒目圆睁，脸上青筋突起，「不——不是的，我们要的从来都不是生命被压垮时祈求最后一根稻草不再降下，我们从来不是只为拿回名为生命的躯壳，只有能烧尽自身心扉的火焰才能把整座冰狱拉进地狱！」
「选择吧……各位，要为何物死去？」哈斯塔静静地说道，这冷静的声音却如同一柄利刃，刺入了每个人的心脏。
……
夺目的光芒自风雪中涌现，炽热的光亮仿若消融坚冰的烈日，迎着黑塔，迎着士兵们。
「第一步，火矢——！」随着飞雪中传出的高昂怒吼，爆炸随之响起，在哈斯塔的身后有数名囚徒高举着弩，弩弹头上不断汇聚着耀眼的光芒，随后伴随着四溢的火光射出。
不断响起的爆炸引起了滚滚浓烟，裹挟着暴雪使得前方混乱一片。但没多久，前方就有人用俄语大喊着「射击，射击！」枪声作乱响成一片，守军纷纷躲进早已准备好的掩体中，举枪对着火矢飞出的位置倾泻弹药。
此时囚徒们早已趁着混乱散开，举起刚刚拿到的步枪也开始进行回击，近乎只有枪的长度的身高的孩子吃力地举着步枪扣下扳机，孩子们无一例外额头青筋凸显，肌肉里有着源能流转。
即使再寒冷的环境他们也仍觉得燥热难安，随着源能的运转愈发纯熟，枪口也愈发稳定。
哈斯塔斜靠在墙后看着渐渐消散的黑烟，眉头紧皱地抬起对讲机「是否到位，请应答。」
然而对讲机毫无回应。
他探头出去指挥道「换位！换组，继续火力压制！」持枪靠在墙后的囚徒冲出，继续持续射击对方的掩体，而刚刚射击的火力组撤下换弹。
「压制，绝对压制！不必考虑弹药！」在几乎没有间歇的火力倾泻下，对方几乎没有士兵探出头进行还击。“惜命得很，不屑于和囚徒换命呢。”哈斯塔想着。
趁着空隙，他再次呼叫对讲机「是否到位？！是否到位？！」
然而对讲机毫无声音传回。
计算着射击的间隔以及弹匣容量，哈斯塔再次出声，「换组！接下来的火力组前压！另一组组留在原地换弹准备交替前进！」
「前进！交替前进！」哈斯塔再度指挥。
然而在他下达命令的这一个间隔，对方的掩体突然全都冒出士兵，士兵手中的枪械吞吐着气浪。
随着默契的枪声响起，前方数名囚徒们胸口喷出鲜血，流弹射穿肌体的声音尤为刺耳。前方几个掩体中的士兵瞬间低头，剩下的掩体中的士兵仍在持续射击。
「开火，开火——！」哈斯塔瞪着眼睛大吼，嗓子逐渐变得嘶哑。前方的囚徒倒在地上，后方上完子弹的囚徒越过尸体往前冲去，子弹倾泻在掩体上。
掩体中的数组士兵默契地低头，起身，交替压制射击。
不断地有着囚徒倒下，染红雪地。
染红的雪地前方仍然有着身影不断倒下，每走一寸都会染红雪地，他们不断越过尸体。
往前冲锋的囚徒脸上满是恐惧，但没人松开扳机。
但随着鲜血在雪地上的蔓延，他们终是燃尽了内心所有的愤怒，开始一步步地退却。
此时哈斯塔拾起地上的枪，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开火，前面掩体中终于是有着士兵倒下了。掩体后有着人用俄语骂了一声。
他只是越过尸体往前冲去，不断怒吼着「冲锋，冲锋——！」
囚徒们看着眼前的身影，也是紧握着手中的枪，往前冲去。
哈斯塔什么也来不及想了，他眼中倒映的只有满地的尸体和染红雪地的鲜血。
他从未设想过这样的景象……不，他不敢让自己去想象这样的景象。
因为一旦想了，就没办法往前冲锋了。
只是这样，就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现在，最前方的身影是他。
哈斯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