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你在开玩笑吗？」筱千把注意力集中在脑海中，回答零的话语。
零的苏醒很令他意外，同时心里也充满惊喜，迷失方向的他迫切地想要一个人指引他一点方向，哪怕是一点动力。
尽管他不觉得零会开玩笑......但他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一而再地询问。
「零不理解这个词的意义。」
「就是说，之前的事......被冻结之前的事情，珂里叶特她——」
「零只从破碎的记忆片段里记起你的名字，珂里叶特是谁零想不起来。」
不是吧，零也记不得之前的事？那把我送到过去的人到底是谁？
他捂住头往后靠在书架上，感受到胸前坚硬而温热的触感。
那是十字架，金色的十字架，那是与过去的零连结的唯一的东西——是证明之前的经历并非幻境的东西。「零......零，你看看这个——！」筱千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一样从胸前取出了这个十字架。
「这是零力量的来源，零不清楚为什么会在你身上。」话音刚刚在筱千的脑海中落下，就有着白色的、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白光汇聚在图书馆的书架之间。
零的身影出现在筱千身旁，身上不再是之前的那套灰色囚服，而是变成了苏国普通女孩会穿的服饰。
米色的百褶半长裙的裙摆微微飘起，露出零小巧的膝盖，穿着白色的宽松长棉卷袜一圈圈叠在棕色短筒靴上。
「看不出来，你......原来这么会搭配啊？」筱千有些愕然，不自觉地低头看向自己在哈斯塔那里拿来胡乱搭配的衣服，相对之下显得杂糅难看。
「零只是照着看过的图书上直接模仿出来的。」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认识我。」
零只是摇了摇头，胸前的绸缎交错成的领饰微微摆动，「零从来没见过筱千，只是，零记得零这个名字是筱千给的。」
筱千想起在那个一片漆黑的地方，自己是有说过她的名字，「那你，只记得这个了吗？」
「零忘记了很多东西，但记得筱千的名字，零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觉得，可以信任。」
他沉默了，握着十字架的手微微松开，随后低头把它取下递到零的眼前，「你是来取回你的东西的吗？」
「不是。零只要呆在自己的十字架旁边就可以。」
「你是要进去十字架里住着吗？」
「住着？」零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等零试试才可以知道。」
「你试着触碰它一下？」筱千说。
他之前和维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是靠这个才恢复记忆的，否则他也对上次的事情一无所知。
零乖乖地把手放到十字架上。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倒是零手指触碰着十字架，却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零刚刚确认了一下，零确实是可以“住”在里面的。」零微微后退了两步，示意筱千把十字架收回去。
「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吗？」筱千仍然带着一些期许问零。
零摇了摇头，「筱千现在是在看书吗？」
「对，看这本《诉异记》，啊，顺便一问，零你算鬼的一种吗？」
零歪了歪头，「筱千觉得我像鬼吗？」
「这里面说的鬼怪都喜欢做些奇怪又怪异的事，经常让人难以理解。」筱千犹豫地说，「这样说的话貌似你也不太像。」
「零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
「这里的书自从有开始，零就全部看过。但从来没在书里找到过关于自己的答案。」
「这……」
「同样没期待过筱千能给出答案。筱千手里拿的是“六洲图”这本书，那本书对地图描述不够准确。」
零站在书架下面左右看了看，踮起脚尖拿书，却发现够不到，筱千看着她够不到正要过去帮她拿的时候，却发现她前后看看就直接浮了起来。
筱千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浮起来的零手上抓了一本书背上写着“洪炎风土见闻录”的书，「零虽然刚刚讲地图不够详细，但零觉得这本书更适合现在的筱千。这本书是近代写的，并非关于地图的书。」
筱千接过这本《洪炎风土见闻录》，摸了摸颇为崭新的封壳，「这本书没什么人看吧？」
「他们要研究关于洪炎的事情，也多半是古籍，找一些关于源能存在及其最早利用时间的痕迹。」
「这种关于洪炎本地风土的书籍基本不会有人看。」筱千点了点头，接了下一句话。
零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跟着筱千一同坐下来默默等着筱千看书，像一只精致的大号洋娃娃一样一动不动，如白瓷一般精巧的脸上偶尔闭合的眼睛证明这个精细的瓷娃娃是个生命。
筱千翻过了一页又一页，上面讲了洪炎各地的风土人情，其中记载了很多筱千难以理解的奇闻轶事，但情节大多温暖人心。他尽管难以理解，但也知道了一些洪炎人对问题的看法。
“洪炎人好讲对错，是非曲直。”这是一篇记事的开头主领全文的一句话。在后面陆陆续续看到的文章中，包括诚信与礼节，是他们最在意的，关于品格的外在表现中的两者。
他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零：
「那零说看过这里的所有书，那就是零这里有的书的所有语言都会？」
「对。」
「零是怎么学习的？我想学习俄语。」
「找到学习俄语的书籍，零是这么做的。」零平淡地回答筱千的问题。
「可……那学习俄语的书籍又不是中文写成的。」
「筱千能凭现代中文学习洪炎的古文，那为什么不能凭借对世界的认知学习基础俄语呢？」零疑惑地歪了歪头，「这里不是没有最基础的儿童早教书籍。」
「不过，零可以帮你，这样学的话，可能不够快。」
「怎么帮我？」筱千反问道。
「零可以把一些图文，或者说类似概念……体验，甚至类似感觉的东西通过与筱千思维更深度连接的方式传达给筱千。这样做是最快的。」零说，「花的时间不算短，但相对于正常学习已经很快。」
「已经要到晚上了，这时图书馆会闭馆，但我们可以去顶楼。」
「这里不是有二楼吗？二楼……是什么？」
「是一些他们和我都看不懂的古籍，没有权限不能进去，你想去看吗？」
「古籍就不看了。」
「可以直接去顶楼。」
筱千点了点头，他没什么问题，毕竟语言学习得越快，学完的话也能立即用上。
实际上，他对于语言的学习完全没有概念，当然也不知道要学会一门语言并融会贯通的难度。所以对零的提案看起来完全不表示惊讶，此时要是哈斯塔在这里，他就会跟筱千倒同时学习两门语言、并可能还要学习其他外语的苦水。
……
刚刚上来的时候，图书馆顶楼的门紧锁着。
但现在两人却已经毫无阻碍地来到了楼顶。当然，现在楼顶的门锁再次锁上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零的“第五状态”。
这个名称来自于零看的一些研究随笔上所写的称呼，尽管称呼的并非零本身，而是一种和她的形态极为相似的事物，但零还是很乐意地拿来用了。
「现在没有雪。也没有风。」零看着天空，以一种清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看起来很是孤寂的样子。
「你喜欢雪吗？」筱千看着她的样子，疑惑地问。
「零讨厌雪。」零罕见地对事物表现出了厌恶的感情。
「那为什么没有雪会觉得……呃，不高兴呢？」
零低着头，久久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低声说，「没有风雪只觉得不适，心里像是空了什么。但我已经在这片雪原里待了太多年了。」
「从以前开始，我有记忆开始。我在黑塔里不知道呆了多久，我对于外界的渴望迫使我的身体开始虚化，变成了这幅模样。」
「不过，或许只是零的身体死了而已。」零的表情有些落寞，筱千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只是干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小巧的身体，只觉得她弱不禁风。
「像是灵魂脱壳而出了，零得以在这座庞大的黑色建筑群里游历。但零没有遇到任何人，破碎的记忆一直在折磨着零……总是有一些幻象一样的东西，会在零的梦中出现。」
「古老的城镇，或是整肃的大军，甚至是通天彻地的神迹。团团围着祭坛的白衣祭祀，近在咫尺的黑色巨掌……但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也对这些故事感到疏离和陌生，好像只是曾经在书中看到过一样。思考不清楚以后，零就默认了，这些只是故事。」
「于是零看不懂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也不知道这座黑色城池的意义，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零尝试离开这片雪原，可是每每要至尽头，自己却满心恐惧，颤抖着，无法再向前一步。」
「零的全身都在颤抖，脑海中撕裂般的痛楚告诉零不能再往前走。」一边说着，零冰蓝的眼瞳中罕见地浮出了一抹雾气。
「可是，零只是想出去看看……」
筱千仿佛能透过这层朦胧看到这个少女在飘摇的风雪中单薄的身影，与渺茫的前路。
不知什么时候，他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拂去零脸上晶莹的泪光，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零雪白的脸颊。
他如梦初醒地伸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他没有由来地想到以前自己第一次和零要说离开冰牢时，零的恐惧和困惑……还有拒绝。
他不想再触动她脆弱的心灵。
或许再轻轻碰一下，就会如冰雪一样消散吧？
可是这次零却没有失去理智，她昂起头，抬起纤细的手臂，指着一片漆黑的夜空。
「筱千，看那些亮光。」
筱千顺着她的所指看去，那是夜空中漆黑的帷幕。
不，并不是一片漆黑。上面有足以连缀成星河的亮光，美不胜收，却又看起来微不足道。
「那些星光，我不感到恐惧。零不知道为什么零的力量会变成十字架，寄存在筱千身上。但零知道这一定是对的。」
「大地的繁茂辉映着星光……零的道路就在那里。」
「零会再走一次。」她露出浅浅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