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千再三犹豫,看了看门缝下泄出来的光亮,还是轻轻地敲了敲他眼前那道颇为老旧的木门。
木门没有任何动静,里面只是传来声音,「门开着。」
他慢慢地推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木门,门内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温吞的火映照着莫洛斯只穿着衬衫的单薄背影。
莫洛斯正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手上捧着报纸。
筱千越过他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莫洛斯也没多说什么。
跳动的火光透过报纸映在他的脸上,他埋着头读着那份报纸,筱千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可以拿本书看。有中文书籍。」莫洛斯头也没抬地说。
筱千站起身来,绕过沙发看着一列列的书架,随手拿过了一本看起来并非是关于科研知识的,俄语书籍。他把手放在那本书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莫洛斯什么都不问自己吗?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上一次他对待自己并没有那么消极,恰恰相反,是完全积极的,不是在研究就是在准备做实验的路上。
他拿起那本俄语书籍缓缓在座位上坐下,翻开第一页细细阅读起来。顺便一提,这本书书背上用俄语写着的是“尘封与正义”,他只看了第一页的引言就知道这个是探讨哲学和法律的书。
尽管他很难理解,但还是能堪堪看懂。
零已经把那些关于俄语的信息流灌输到自己的脑海中了,尽管当时的感受一言难尽。当时筱千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与零融合记忆的人格,一个是自己本身。
与零融合记忆的那个人格融入了零学俄语时的一切记忆、感受、以及想法和体验。甚至能感到零尝试俄语发声时的不适感,详细到这种程度,仿佛亲身经历了一遍。
而也看到了零一些奇怪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很完整。
看到的最多的是四壁白色的空间,随后看到了一队在黑塔下带着装备挖掘施工的人类。而后是越来越多的人类,他们先是分队来到黑塔附近转悠,时不时在墙上敲敲打打,随后又跑到别处用手电筒探明在各个建筑墙上刻蚀的每一个符文。
但他们一无所获。
渐渐地,来这里的分队人类越来越多,筱千也感受到了作为零的视角渴望和他们产生接触和交流的想法。
到最后他们甚至成群结队的开着雪地汽车来到这里,车上载着物资......零的记忆到这里突然停止并跳到了下一个片段,这是最长的片段之一了。
因为零也在控制信息的输出,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画面出现在筱千的脑海中。
而筱千感受到这些经历就像脑海中一个念头的产生又消失一般,在现实中流逝了仅仅数秒就已经略过了这些“无关紧要”的记忆片段。
当分裂出来的“两个筱千”融合的时候,所有记忆和感受片段像是潮水一样涌入了筱千的记忆中。
而经历这一切的他已经获得了关于俄语的理解的基础知识,接下来他只要增多实践的部分就好。比如阅读,比如和别人用俄语交流,只要多使用它,自然会越来越熟练。
正当筱千吃力地啃着那本《尘封与正义》过了很久的时候,不经意抬眼间看到莫洛斯已经看完了报纸,后背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筱千看着那张放在桌面上早已布满褶皱的报纸,上面还记载着苏国的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的事件。
莫洛斯为什么还在看这个?据之前的哈斯塔所讲,这是很久之前就发生的事了。
至少是在十三个月以前。
筱千又心神不定地盯着那本书看了一会,突然听见莫洛斯对他说,「你要休息的话就去那间屋子休息吧。」
他抬起头看见莫洛斯手指指着一道看起来很普通的门。
又转过头看着莫洛斯布满血丝,透着浓浓倦意的双眼,只是回答说,「我知道了。」
随后筱千合上书本,站起身来把书放到书架上它原本的位置,走到那扇普通的门面前,轻轻推开。
看到房间里面的一瞬间,筱千愣住了。
那间房间里干净得不落一丝灰尘,但却有许久没人住过的一种既视感。床铺打理得整整齐齐,在墙上挂着一把陈旧的吉他,边上的桌子上杂乱地摆放着一堆书籍,基本都是一些关于基础科学的书籍。
莫洛斯完全不会用到这些书籍的。
那么——这间房间是谁的呢?
......
早上天没亮筱千就起床了,刚刚打开房门便看到莫洛斯又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他没管这些,只是从房门里出去直奔目的地而去。
一路走到那个地下楼层里的空隔间里重新换下囚服,再去到那个集会点。
「不是吧?莫洛斯就那样让他留在你家里?」哈斯塔张大着嘴显得极其吃惊,筱千觉得现在可以趁机往他嘴里塞个苹果进去,但他并没有那样做。
不是因为不想,只是因为雪原里实在找不到书本上所写的那种水果。
「那莫洛斯可能是真的脑子里有点出问题了。」哈斯塔嘟囔着,「他当时就说我自由了,然后把我丢牢里不管我了,还叫我每隔两天去他那实验,睡觉就自己回牢里睡。」
星顿对莫洛斯的态度表示不置可否,但对哈斯塔气得牙根痒痒的表情却是脸上有些阴沉。
他或许并不是有意表现得脸上阴沉,可能这个面瘫不知道该怎么笑出声吧。
「对了,怎么那个,呃,火矢队长没来?」筱千问。
哈斯塔耸了耸肩,神态轻松地说,「他可不像星顿那样容易在监牢里进出,他必须要等到实验日,他那块区域的囚犯被集体迁移到实验塔的时候才方便过来这里。」
「今天只是正常的例行集会,各方收集完情报可以来汇总一下,另外,我要去找些同伴来扩充我们的队伍,筱千,你来吗?」
「我今天也没什么事。」筱千自然地用俄语说。
哈斯塔愣了楞,这个发音和流畅度,于是他也用俄语回答他,「你现在已经学会俄语了,喂喂喂,不是吧?」
「那只能说是比较容易了属于是。」
「不会吧?」哈斯塔傻眼了,他干瞪着虽然会有些停顿,但发音准确的筱千,感到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想当初学习俄语时候,他折腾了好一会......当然,中文更折腾人。
......
「所以你的扩充队伍就是站在实验塔里看来来往往的囚犯?」筱千低声凑近哈斯塔说。
「你能不能用用脑子啊。」哈斯塔也凑近筱千说。
「脑子怎么用?」
星顿看着前面交头接耳的两个人,嘴角抽了抽,凑近两人中间冷冷地说,「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这样说话更可疑?」
「明明用中文没几个人听得懂的。」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
两人同时微微往后凑了一点,不约而同地压低声音对他说,「言多必失!」
那你们还在这交头接耳。星顿受不了这两人了,主动后退两步以和他们划清界限。
实验塔里前面的研究员旁边有抱着枪的士兵和他们站在一起,而他们拿着手上的名单一个个地清点人过来做实验,不同人从不同隔间出来,有些隔间出来的人都是瘫在担架上出来的,而另外的隔间有些人是一脸后怕地走出来的。
而另一些是一脸轻松地走出来的,脸上带着些许欣喜和庆幸,像是巴不得和自己的同伴炫耀一样。
哈斯塔和筱千两人不停地汇入人流变换位置以免被发现他俩是过来盯梢的,而星顿则毫不在意在转角处地靠在墙上斜眼看着前方为他遮挡研究员视线的人群,似乎也没人理他。
「欸,看见没有,那个一脸急躁的家伙?」哈斯塔用手肘拐了拐筱千。
「哪,哪个?」筱千左右张望。
「那个,就是那个......脸上有条大疤那个——」
「噢——哦。」
「那个就是我们的极佳目标,知道吧。」哈斯塔循循善诱,开始向筱千传道授业,「一般人走出来只会是害怕,而那个人脸上看起来是毛毛躁躁的急躁。」
「他很不一般。」筱千用俄语捧哏。
「那是。」哈斯塔似乎很乐忠于观察人类的情感状态,眉飞色舞地说,「急躁一般就是跟愤怒这种感情挂钩的。因为没对人,所以很难表现得出来你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攻击性。」
「所以,看出他对监牢很不满就对了。」哈斯塔快速地总结道。
「那我们就煽动他......」
「慢着,你这个用词很有问题,怎么能说煽动呢?那叫引导,引导知道吧——我们给他指条明路!」
「那引导完怎么办?」筱千虚心求教。
哈斯塔传道受业解惑,「那肯定他就走在名为自由的康庄大道上了知道吧,自由——知道吧?」
「我完全懂了。」
「看师傅给你露一手!」哈斯塔说着,撸起袖子就要走过去,筱千看起来似乎对他很信任的样子,就在后面看着他。
最后面的星顿看着哈斯塔的动作以手扶额,满脸黑线。
这家伙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