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趴下了吗!刚刚提着罐子扬言要放倒我是谁啊!”
伽尔那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坡上,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大嗓门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媲美的。
“我……嗝,还没醉!再喝!”
团长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摇晃着身体,提起只有他头部大小的罐子,仰起头就要往嘴里灌,丝毫不在意已经完全涨红的脸。
“不行就放弃吧,逞什么强啊!”
伽尔哈哈地笑着,伸手往身下一摸,揭开盖在酒缸上的红布。
只见伽尔双手一拉,将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大酒缸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嘴一张,从缸口流出的酒液便顺着口腔润入喉中。
没有辛辣的感觉,宛如喝水一样,有某种冰冷的液体滑入喉肠,哪怕喝了这么多,却也没有一丝的饱腹感。
“怎么,莫非你……你要不行了,开始求饶了?快承认我才是这里最能喝的男人!”
团长豪迈地大笑,抬起酒罐就要往嘴里灌,结果手滑了一下,整个酒罐哐的一声套在了他的头上。
团长也在摇晃着坚持了几步,嘴里叫嚷着谁把火吹了后,身体朝上倒了下去。
“噗,嘴那么硬,结果倒得这么干脆。”
伽尔看着手中已经见底的酒缸,苦笑了一声,转头打量着自己一嘴喝出来的「丰功伟业」,不知为什么,一股空虚感涌上心头。
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徘徊于这个被神所唾弃的世界。
伽尔不甘地地吼了一声,抬起一缸酒冲淋全身,任由冰凉的酒液拍打在脸上,顺着身体浸湿衣裳。
他伸手抹去脸上残留的酒液,本应充满活力的双眼黯淡无光,他有些颓废地撩过头发,低头望见地上的那滩酒液中,所呈现的倒影。
它似乎在嘲笑,嘲笑着这个男人的无能。伽尔亦笑了一声,像是在回应这个倒影的自己,又像是在自嘲。
他举起酒缸,试图再从那一无所有的地方,获取填补空虚的真实。
或许,伽尔想要的并不是酒,而是「醉」,这一能让人潇洒地忘却烦恼的结果。
嗙!
伽尔的手无力地垂下,陶瓷酒缸轻轻撞在一起,发出一声略带沉闷的声响。
酒液顺着湿润粘稠的头发,轻轻滴落在酒缸的缸壁上。
失落的伽尔又看了一眼垒成山高的空酒缸,听着啪嗒啪嗒的溅落声,伽尔不经意间又想起了那片草地,那英灵们长眠之所。
即便是这样的自己,也仍有存在于世的意义。
……
“哇,你这住的地方,真够惬意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伽尔有些惊讶地喊了出来。
那是一望无垠的嫩绿草地,与死气沉沉的城内城外截然不同的世界。
蟋蟀的奏鸣联成一曲,阵阵蛙声此起彼伏,隐隐还能听见小动物悉悉索索穿过草丛的声音,四周皆是生气。
圆月高悬于幽蓝的星空,皎洁而又肃穆的月光为这片绿色世界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
那盘旋于草地之上的萤火虫群,竭尽所能地绽放出点点亮光,指引着两人前行的道路,与月光融成一片飘渺华丽的幻境。
伽尔欣赏着四周,赫然看见左侧不远处的农田,碧绿的作物正在那里茁壮地生长着。
那是人类的希望,待到秋天成熟,又将是一次满载希望与喜悦的丰收。
呼~
呼~
夜晚的凉风总是带着一丝凉意,吹过草地,吹过稻田,远处的小树苗也在欢快地摇动,似乎也正随着这片沙沙作响的绿色海洋而雀跃着。
这一切,似乎正向龙族宣告着,它们仍然活着,这个世界仍未死去。
“如果……龙没有出现的话,这个世界肯定很美丽吧……”
欣赏着月下美景,伽尔喃喃自语,亲身体验着这个期待已久的世界,那一刻,似乎有某种错觉在伽尔脑海中交错。
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那个在草地上奔跑着,叫嚷着要游历世界,吃遍天下美食的时候。
那时的夜晚,也如现在一般平静,平静得让人想躺在青草上,嗅着泥土的芬芳,闭眼就睡,无忧无虑。
那时的天,总有许多鸟儿飞过,山坡下的潺潺流水旁,许多猎人常在那串烧着猎来的食物,一边喝着酿的酒,一边醉醺醺地吹嘘着在山中的奇遇。
那时的一切,总是那么平常。
团长拍了拍伽尔的肩膀,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抱歉,想事情入神了,话说回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团长面色平静地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矮树林。
“快到了。”
顺着士兵长所指的方向望去,隐隐可见一角屋顶裸露在树冠之上。
“欸,你家周围的风景不亚于国王的后花园了吧。”
伽尔挑了挑眉毛,半开玩笑似地问道。
团长只是礼貌地微笑回应,便自顾自地向着那片树林走去,似乎伽尔的玩笑话已经不能再影响到他的此时的心境。
看着团长悠然远去的背影,伽尔不解地挠了挠头,明明这个家伙之前那么大反应,怎么转眼就像悟透人生的贤者一样。
兴致全无的伽尔疑惑地挠着头,注意到团长自己已经被甩开了一段距离后,才连忙追了上。
“喂!等等我!”
……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行在矮树林中,直至行走到一处布满石碑的地方,团长才停下脚步,转身面朝伽尔说道。
“洛伊格·伊丝蒂尔,这是我的名字。你呢,旅者。”
“我叫伽尔,无姓!”
“无姓…吗。”
洛伊格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再次打量了一番伽尔,似乎是有了自己的定义。
这时,伽尔注意到身旁的石碑,上面刻着一段歪歪扭扭且为数不多的文字。
[弥泰斯,战死于龙群第三次冲击]
“这里是……”
看着周围的石碑群,每一块石碑上,各记录着一个名字,一个以凡人之躯,直面龙群而牺牲的英雄的名字。
在意识到这个事情后,原本大大咧咧的伽尔,似乎这也因这肃穆的氛围,而安分了一些。
洛伊格走了几步,在一块平整的石头前停了下来,双手掀起石头,那竟是一块厚实的石碑,以及一个被石碑所封藏的小坑洞。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衣襟中拿出一支末端焦黑的断矛,轻轻地放入坑洞中,用双手刨挖着泥土,用以将坑洞填满。
“这里,都是衣冠冢吗...”
“至少这样,也让他们能有个回来的地方。”
洛伊格将埋好的土堆拍实,随后将那块石碑牢牢地立在泥土中。这时,伽尔注意到石碑上早已刻上了文字。
那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
“无需伤感,这对我们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只要这里没有被填满,只要没有新的石碑被立起,那至少说明,人类还没有彻底灭亡。”
闻言,伽尔仔细打量着四周,在他们周围,只剩下约莫数十块石碑,仍未被翻起。
“已经…如此惨烈了吗。”
处理完毕后,洛伊格起身拍去裤腿上的尘土,向着石碑林深处走去,直至停在尽头的一棵梅花树下,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旁。
那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下来,流露出的情感像是失而复得般欣喜,却又如得而复失般悲伤。
他伸手轻轻抚去覆盖在石头上的灰尘,仿佛是在抹去恋人眼角担忧的泪水,又像是在寻找足以抚平伤痕的慰籍。
伽尔慢慢地凑了过去,他并不想打扰到眼前的男人,却又好奇是什么让他如此依依不舍。
[伊碧丝·伊丝蒂尔]
石头上仅歪歪扭扭地刻着这几个字。
“这是我的妻子,她是一位酒庄庄园主的女儿。”
说着,洛伊格拍了拍身旁的地面。
“就是这里,我们所踩踏的这块土地,曾是整个庄园里最肥沃的地方,产出的作物用来酿制最好的酒。”
“如果,龙族没有出现的话……”
洛伊格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缓站了起来。用力扯下一块衣角,轻吻了一下,便埋进石头旁的泥土里。
“一切都会是原来的那样吧。”
伽尔走到洛伊格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自己用绷带缠起来的手臂,伽尔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这一切会结束的,哪怕是需要付出我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