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莲娜！”
卡利欧从睡梦中惊醒，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未平复的心情促使他大口喘着气。
“只是一个梦吗…”
或许是因为刚苏醒的缘故，卡利欧费力地挪动身体，才得以让自己的上半身能够靠在墙上。
这间屋子的设计，确实有几分讲究。床铺紧挨着窗户摆放，使得坐在床上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望见外面无垠的翠绿世界，抬头，便是浩瀚星空。
虽然房间有些昏暗，但透过窗户洒在床上的皎洁月光，也足以予人静谧的慰藉。
冰凉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屋内，拂过卡利欧脸颊的同时，也带走了他最后的一丝倦意。
“睡了有一会了吗…”
卡利欧看着自己的双手，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不…大概也有一天了吧。”
这是一种很奇妙却又很奇怪的感觉，能隐约间掌握自己的状况。
就好比动物在逝世前，似乎都能清楚地预测到自己的死期，从而提前开始准备。
相比于动物，人类对此似乎就没那么敏感了，甚至对自己何时猝死都毫无察觉。
卡利欧放下了双手，偏过头看向窗外的夜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巴哈姆特」的「告诫」。
“卡利欧，无论是你，亦或者你的同伴。想要使用这份力量，就必须付出能与之相衬的代价。”
——“以及，牺牲一切的觉悟。”
……
“嘁，那个家伙。”
卡利欧愤愤地说着，在感觉到身体状态逐渐恢复了一些后，便开始尝试下床行走。
啪嗒！嘎吱！
啪嗒！嘎吱！
光脚的卡利欧缓慢地移动着，老旧的木制地板承受着重量，艰难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卡利欧舒展着身体，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这里的夜晚总是那么令人平静安心。
“人类总是在得与失之间交替着前进，在这等价交换的世界直至终点…吗。”
卡利欧看着靠在墙角的巨剑，轻轻地叹了一声。
“并非如此啊，巴哈姆特，从开始之时，人类便是被索取而不断失去的那一方啊。”
卡利欧深吸了一口气，本应随着苏醒而逐渐忘却的梦境，却越发清晰。
此刻，他却没有了梦中的暴怒，但他睁开的眼中，满是冷漠。
那死死烙刻进记忆中的名字，以及那曾经庞大且不可撼动的身影。
将朋友、家人、尤莲娜……将一切从他身边剥夺的巨龙。
红莲之龙—法夫尼尔！
吱呀～
木门被轻轻地打开，端着脸盆的洛伊格用胳膊推着门，走了进来。
“嗯？卡利欧，你醒了啊。”
洛伊格将脸盆放在柜台上，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我想确认一下，我昏迷了多久。”
洛伊格敲了敲脑袋，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算上今晚的话，大概有……两天两夜了。”
“伽尔和依纳呢。”
“他们接到了国王陛下的召令，今天上午的时候就已经前往宫殿了。”
“今天上午？”
卡利欧瞥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眉头微皱，现在的时间明显已入深夜。
以他们的行进速度，就算这个玛利亚之城再大，一天时间也足够绕上几圈。
但在卡利欧所能察觉的范围内，却无法具体感知到他们的位置。
仅有一丝源于持有巴哈姆特的力量的联系，模糊的作为两人仍存活的证明。
想起之前的种种异变，卡利欧此刻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想到这里，卡利欧转身抓起靠在墙上，不知何时已配好铁制套具的巨剑，甩起巨剑顺势将其负于背后，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卡利欧！”
听到洛伊格的呼喊，卡利欧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微侧身体，抓住了从身后飞来的某件物体。
“穿上这个吧，高原的夜晚可比白天冷得多。”
卡利欧看着手中的布制灰色长袍，解开了捆绑在剑鞘上的背带，将巨剑轻靠在墙壁上。
只见他双手一扬，灰袍便在空中飒飒地飘动后，完全覆盖在了其身上。
“谢了，待会就还给你。”
卡利欧提起巨剑，消失在门口的拐角处。
洛伊格目送着卡利欧离开，瞥见放在桌子上那盆仍在冒着热气的水，无奈地挠着头，轻叹了一声。
“不用就浪费了啊。”
说着，洛伊格便将盆子往地上一放，裤脚一拉，双腿往盆内一伸，他便舒畅且销魂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即使隔着腾起的温热水雾，依旧能隐隐看见浸泡在水中的脚背上，有着大大小小数不尽的淤青块。
……
月夜下
卡利欧戴上了灰布袍自带的兜帽，上半身前倾，在这片草原上飞驰着。
其奔跑的速度宛如一只状态鼎盛的猎豹，飞驰带动的气流甚至与迎面而来的狂风相抗衡，压倒了身旁没过膝盖的杂草。
[依纳，伽尔……]
卡利欧咬紧牙关，加速向着王宫所在的方向冲去。
突然，卡利欧改变姿势，右脚在抬出落下的瞬间，猛地变为踩踏的动作。右手同时握住了剑柄，借势抽出甩向前方。
哐！
那是宛如金属碰撞一般的声音。
卡利欧的剑狠狠地击中了突然出现在身前的目标，但却在被对方的手臂挡下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在了空中。
短暂的停滞之后，那个男人周围的地面突然崩裂，裂缝如蛛网状四散，蔓延数米。
一击不成，卡利欧迅速向后退去，手中巨剑翻转横持，使其顿时化为一面挡在身前的盾牌。
对方也在卡利欧后退后，轻轻掸着被击中的手臂。
“不错的反应力，作为人类已经算是合格了。”
对方虽面带微笑，语气却满是轻蔑。
借着月光，卡利欧清晰地瞧见了，那被巨剑撕裂的衣袖中，正泛着不断闪烁的银光。
黑礼服，黑礼帽，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却始终眯着眼的男人，这便是卡利欧对这个家伙的第一印象。
但是，这家伙很危险。
卡利欧的本能意识如此警告着他。
因此，卡利欧身体微微下沉，攥着巨剑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眼前这个家伙，绝对不能大意！
男人只是看了一眼衣袖的裂缝，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
“放心，我的目标并不是你，我也未曾对你的同伴出手。”
卡利欧并没有放下巨剑的意图，盯着男人的眼神也越发凶恶。
“我与龙族没有任何可以沟通的余地！”
闻言，男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一副阳光邻家大哥哥的模样。
只见他从衣兜中掏出一副白色手套，悠哉悠哉地将其套在手上。
“你使用那份力量的目的是什么，人类。”
“当然是，将龙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驱逐！”
话音刚落，卡利欧双腿用力蹬出，宛如一枚炮弹般，极速冲向男人的所在。同时手中巨剑微翻，顺势斩向脸色变得阴沉许多的男人。
唰！
巨剑带动气流扫过空气，男人的身影却如鬼魅般消失不见，正如他突然出现在卡利欧的面前那般。
卡利欧迅速收回巨剑挡在身前，眼神迅速扫视四周，试图找到那个男人的位置。
风拂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人类，有人想要你死。”
卡利欧没有犹豫，立刻挥剑斩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呼啸的剑风，却在半空中停滞。
男人伸出的手，轻轻按在了卡利欧的额头，而巨剑，距离男人的脖颈不过一指之距。
“你只有一次机会。”
男人这么说着，其掌心处突然散发出一股柔和的灰色光芒。
卡利欧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但那灰色光芒似乎也并未对他造成伤害，反而是有一股暖流从额头涌向全身各处。
“时间会证明，你是否如巴哈姆特所言那般，是推动「时钟」转动的最后一枚齿轮。”
男人正说着，下一刻，他似乎瞧见了什么，脸色一变，迅速收回手的同时，猛地向后暴退。
然而，本应停滞的巨剑，却迅速追上他的速度，迅捷且有力地劈向男人的脖颈。
在剑刃即将接触到男人的脖颈时，男人的脑海中却突然蹦出这么一种想法。
[并非他的速度变快了……这是！]
[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在缩短！]
唰！
无法避开攻击的男人，被卡利欧的巨剑完全击中，身体在巨大的力量下，被斜向斩为两截，砸落到地面上。
噗哇！
卡利欧猛地喷出一大口血，虚弱地跪倒在地上，剧烈地喘着气。
鲜血中，半截舌头正逐渐化为升腾的蒸汽，而卡利欧的嘴中也正渗出丝丝雾气。
正当卡利欧逐渐恢复，而似乎放松警惕时，他身后的影子竟如石子入水般泛起涟漪。
哗！
本应被斩断的男人却猛地从影子内冲出，其手中紧握着的漆黑匕首，正精准地对着卡利欧的后颈处刺下！
男人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但那笑容下所藏匿的匕首却是如此致命！
“作为一条有智慧的龙，你也不过如此。”
卡利欧冷笑着说道。
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眯着眼的脸上生出一丝动容。
嘭！
卡利欧身后的地面突然隆起，爆裂！
一个攥着拳头的灰银发肌肉壮汉从地下跃出，满脸笑意地看着这个表情有些错愕的男人。
只不过，是同样残忍的笑容！
“惊喜！我的朋友！”
噗哇！
说着，伽尔便一拳猛砸在男人的脸上！
拳风呼啸着袭去，一股气浪自拳与脸的交接处形成，仅停顿了一秒不到，便如爆发式般向四周扩散。
丛生的杂草瞬间向外倒伏，那个男人的俊脸则向内塌陷变形。骨骼咔嚓咔嚓地发出碎裂的声音，随后便如一枚流星般，将地面砸出一个足有两米深的大坑。
伽尔轻轻落到地上，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四肢散发着肉眼可见的蒸汽，成块状的肌肉也在一点点收缩，恢复原样。
“嘿咻，看来你没睡糊涂嘛，卡利欧。”
看着一脸憨笑的伽尔，所有不满和怨气也只得化作一声叹息。
正当卡利欧想要说什么，从身后散发的气息又令他迅速持剑转身，摆出战斗姿态。伽尔也攥起拳头，裸露的肌肉寸寸绷紧。
“有意思，今晚就玩到这里好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人类。”
眯眼微笑的男人仅仅说了这么一句，便迅速化为一滩墨黑色的水，消失不见。
“嘁，这个家伙，可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好对付。”
依纳一边说着，一边从草丛内钻了出来。
他看着地面上逐渐消失的墨黑色水迹，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喂，你们两个不打算对此做出解释吗！”
闻言，依纳猛地抬起头，赫然看见一脸怒意的卡利欧正盯着自己。
而一旁宛如犯了错的小孩般，垂着脑袋不敢出声的伽尔，正不断用手指比划着什么。
“你 快 想 点 办 法 啊！”
“你这家伙……”
读懂了伽尔手势的依纳叹了一口气，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小心翼翼地靠近盛怒的卡利欧。
“啊哈…这件事的话，就有点…”
然而，依纳还没开始解释，便被卡利欧连同伽尔一起揽入怀中。
“只要你们平安无事就好。”
依纳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地笑了一声，将手放在了卡利欧的背后。
“嗯，我们回来了，卡利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