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茫茫,黑影重重,凌仙州第一大城临南城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夜色之中,临南城西北边的临南驿站是为高官出行沿途留宿专门建起的。
临南驿站在白天看来气派非凡雍容华贵,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也看起来阴森可怖。
驿站的飞檐上似乎有几个黑乎乎的影子在闪动着,不知是不是被官府重压之下无辜丧命的百姓冤魂,在这个阴风四起的夜晚齐聚在这个劳民伤财才建起的驿站。
但是若是仔细看去,飞檐上那几个黑影不是魍魍魉魉,而是活生生的人。
“师父,你说今天晚上,那个踏雪大侠真的会来吗?我们在这布下了天罗地网,他真的会傻到来自投罗网?”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年轻女捕快用怀疑的语气在她身旁高大的男捕快耳边轻声问到。
被称作“师父”的男捕快不屑地撇嘴一笑,“我太了解他了,道华州节度使携带万两白银来凌仙州寻访,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必然不可能放过。”
男捕快接着咽了咽口水,“那个踏雪大侠属实本事不浅,他自恃修为高,觉得无人能逮住他,可是这次他必然要在这吃瘪,莫说现在城里聚集了周围几座城的上千名捕快,甚至连凌仙州四大名捕都来了,现在就潜藏在驿站里。”
他抬头看了看黑乎乎的天色,好像有几滴雨滴到了他的头上。“现在的临南城,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节度使就是诱饵,就是为了要抓住这个踏雪大侠。”
所谓“踏雪大侠”,在凌仙州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于他的传说数不胜数,他是一个飞天大盗,平时不带武器,只是身背一把长伞,专门偷盗贪官污吏,吸取民脂民膏的高官。
而他盗到钱财之后自己只留下一成,剩下的全都悄悄送给穷人们,可谓是一代义盗,人民心目中的英豪,侠盗心中的盗帅。
而这位大侠,既然能偷盗各路高官而从未失手,正是依靠着他有一身高强技艺,相传两年前的冬天,大雪初降,那位白袍大侠在上百捕快的面前盗走了菱候的生辰纲飘然而去,捕快们跟了上去,想要追踪他在雪中的脚印,结果发现他离开的茫茫雪原之中,竟然没有一个脚印。
只有雪中的一株红梅在盛放着。
踏雪无痕,只留一株红梅,踏雪大侠就此得名。
有人说,踏雪大侠始终一身白袍,是为了被官府杀害的百姓吊唁,有人说,踏雪大侠原是将门之后,家族被卷入了政治斗争而家破人亡,才化身大盗。也有人说,这踏雪大侠是大门派之中强大的修真者,看不惯人间疾苦,才做了侠盗。
踏雪大侠活动至今已有将近十年了,而捕快们甚至都不能留住他的一根头发,甚至,连他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临南驿站飞檐上,一道黑影一闪,房顶上就多出来四道身影,一个看起来是身材匀称腰间挂刀的男人,一个身材高大肩扛长枪的猛汉,一个又瘦又高手持铁杖微微驼背的老头,一个长发飘飘腰挂两柄长剑的女人。
那个老头走上前来,拍了拍那个男捕快的肩膀,“老弟,你们的工作结束了,就快要下暴雨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男捕快震惊,回头问到,“阁下可是……凌仙州四大名捕之首……”
老头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那些虚名,老夫不在乎,今天就是要抓到了那个踏雪大侠,你们去吧,在这里待着也是碍事。”男捕快赶忙带着他的手下和弟子们让出了房顶,到城里其他地方潜藏着了。
说话间,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还有增大的趋势。
凌仙州赫赫有名的四大名捕,齐聚在临南驿站房顶,这几位捕快本领高强,生涯之中极少失手,四人齐聚更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腰挂双剑的女人凑到驼背老头的耳边,“老头,你看那边。”说着向着旁侧一指。
他们旁边的屋顶上,有十余个身披黑色长袍,头戴黑色斗笠的人影,在屋顶间闪转腾挪,宛如鬼魅,他们的斗笠上都挂着一枚青碧色的小小牌子,随着他们的高速移动而来回飘荡。
老头举起手里的烟管,在房梁上磕了磕,“唉,真是没想到,连京城的观星台和镇妖司都来人了,看来这次连京城都打定了主意要抓他,还认定了他是修真者。唉,踏雪大侠,踏雪无痕,假如你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今晚上是天罗地网,万万不可来。”
当年前朝朝廷不重视对修真者的培养,只靠着雇佣各大门派去和妖相抗,现在南阳王朝看到了当年西灵妖帝轩辕帝京屠尽二十万铁骑,火烧皇都的教训,八荒里的修真者难以雇佣,于是着重从小培养修真者。
这些原本天赋异禀的孩子,自幼便被当作朝廷的爪牙来培养,这些修真者培养起来之后,便进入朝廷的两大机构,一是负责斩杀重要目标,并且进行风水推演占卜观测天象的观星台,二是专门对付妖的镇妖司,这两大机构中的修真者,就没有低于玄元境界的,都是菁英。
而今天,这两大机构的人竟然都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抓住这个踏雪大侠,可见朝廷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女人轻轻一笑,“怎么,老头,你还不希望他落网?那我们几个是来干什么的?”
老头抬起烟管吸了一口,老脸上尽是褶皱,双眼微眯。“倒也不是说不希望他落网……只不过,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侠盗了……”
雨下的更大了,瓢泼大雨浇在驿站房顶上,就好像要将沉积下来的重重罪恶尽数冲荡干净。
“来了。”老头将烟管挂回腰间,将铁拐杖握紧在手,双眼迸射出两道精光。其余三人也立刻剑拔弩张,各种暗器武器尽数在手。
只见在黑漆漆的临南城中,一个白袍人影在屋顶上身形连闪,那人速度极快,每跨出一步就能飞出几十丈距离,他身上似乎没什么武器,只是在背后背着一把长伞。
“白袍背伞,正是那踏雪大侠!”
凌仙州四大名捕瞬间从驿站屋顶弹身而起,向着空中极速前进的那个白袍人影冲去,连带着城中的上千捕快,观星台九人,镇妖司九人,四大捕快加上一十八位来自皇城的修真者,一并冲向那位白袍人影。
可是那位踏雪大侠竟然好像根本没看见空中的这二十二位高手一般,笔直地冲向了存放着万两白银的驿站。
“小贼,竟然敢瞧不起我们!”四大名捕中那位腰间挂刀的男人冷哼一声,双手扣住了几十枚暗器,他双手一扬,这些特制的破灵暗器便如雨一般飞出,随着他一出手,四大名捕暗器尽出,那一瞬间空中恐怕有数百枚各式各样,沾之即死的暗器,这些暗器构成了一张大网,不由分说地网向了那个白衣人影。
可是那白袍人影只是轻描淡写地挥起一掌,连背后的伞都没有拔出,一股劲风就将这些暗器尽数打落在地,在地面上蓄势待发的精英捕快们都是大惊失色。
身披黑袍,头戴黑斗笠的观星台九人一并飞身上前,他们动作整齐划一,一人扔出九张灵符,扔一共九九八十一张纸符朝那白袍人影攒射而去。
这定魂符是观星台的特制武器,对修仙者效果极佳,只要被命中一张,灵力运转便会受到极大干扰,哪怕是你灵力庞大也难以发挥。
在观星台九人扔出灵符之时,镇妖司的九人也毫不犹豫,他们动作划一,九根一丈长鞭闪烁着雷光,一同击出,在空中将那白袍人影的路线完全封死。
空中人影微微一叹,听上去似乎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下一瞬,那柄长伞便握在了她的手中,伞在身周简简单单地画了个圆,空中的灵符和雷光长鞭便尽数被击落,而那二十二位高手也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踏雪大侠稳稳地站在驿站的飞檐上,此刻暴雨如注,满耳中只能听见雨滴落地的声音。
摔在地上的四大名捕之首的那个老头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他仰起头来看着那个默然站立在飞檐上的白色身影,这么看去,那身影曲线玲珑,确实是为女子。那女子撑开手中长伞,只有那老头看见,那伞上画着的八荒千秋盛景。
“啪”地一声,那女子从房顶落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驿站。
满街的捕快,他们都赶忙扶起倒在地上的二十二位高手,发现他们都还尚有呼吸,只不过是被一击打得闭过气去了而已。但是他们竟然没有一人敢于冲进驿站里,要知道,假若真抓住了这个踏雪大侠,那么便可一夜之间,加官进爵,地位尤胜这四大捕快。
可是,他们清楚的很,那踏雪大侠,仅仅轻描淡写地一伞,就将这二十二位高手尽数击落,就凭他们,凭什么抓住她?
驿站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看来是节度使的近卫队和那个白衣大侠打了起来,可是没过两次呼吸的时间,夜晚就又归于沉寂了。
只剩下暴雨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很快,那位踏雪大侠就又出现在了飞檐上,月光照耀下,她向着捕快们摇了摇莹白手腕上戴着的翡翠镯,那镯定然是储物的法器,看来她已经得手了。
捕快老头抬起头来,对着她声嘶力竭地喊道,“阁下身负如此神功,这般大能,又有救世济民之心,为何只是干做一贼人?这般小小恩惠,怎么能救万民与水火?何不起大事业,真真正正地救天下百姓?”
踏雪大侠在房檐上轻轻摇头,清越的女声从她口中传来,“这荒茫天地,便似那巨大洪炉,天道便是那操炉工匠,阴阳轮转造化便是燃火的煤炭,而世间万千生灵,包括你我,便是那炉中饱受炙烤的铜铁,生于炉中,就难以免受这炙烤,要我寻那熄了大炉之火的方法,我也无能为力,就只能看见什么,就做一点能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说完,她脚尖在驿站飞檐上轻轻一点,腾空而起,几个闪身,就没了踪影。临南城里上千捕快,无一人敢去阻止她离开。
老捕快在瓢泼大雨之中哈哈大笑不止,“天地为炉,众生为铜!哈哈,好一个天地为炉,众生为铜啊,哈哈哈哈……”
临南城瓢泼大雨,一夜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