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蕾莉娅依照男人的命令,哺育新的幼虫。
有时男人会来探望,确切来讲是来探望新的幼虫,奥蕾莉娅怎样,男人已经不在乎了。借着偶尔打开地下室的门透过来的光,奥蕾莉娅看见了幼虫的真容。
意外的是,它的外形竟是鳞甲覆盖的虫,男人将它称之为【别西卜(Beelzebub)】,总是对着它诉说喜悦的自言自语。
但别西卜对此不感兴趣,男人的言语对它来说似乎吸引力,不过培育出别西卜的喜悦使男人冲昏了头脑,并没有对别西卜的态度感到奇怪。
在奥蕾莉娅来看,别西卜是个古怪的孩子。
她养育过不少幼虫,它们都是贪婪的孩子,一味地索求无度。别西卜的区别在于,如果奥蕾莉娅不同意,别西卜不会进食。
一开始奥蕾莉娅还以为别西卜有别的进食方式,然而她很快发现,别西卜只是在挨饿,它竟然不会强行取食。
于心不忍的奥蕾莉娅,最终向它伸出了手。
“来,吃吧。”
完美的虫在奥蕾莉娅前所未有的悉心培育下,茁壮成长。
操虫使的男人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偶尔有一天,男人暂时离开了地下室一小段时间,门没有关上。
别西卜来到阳光下,朝奥蕾莉娅挥着小爪子。
奥蕾莉娅摇了摇头,她逃不出去,她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没可能逃到男人找不到的地方。
似乎理解了奥蕾莉娅委婉的拒绝,别西卜突然开始扭着身躯,张牙舞爪。
它在跳舞。
别西卜有口,却不能口吐人言,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奥蕾莉娅渐渐能明白别西卜的意图。
它应该、是在逗我开心吧。
昏黄的阳光下,小小的虫编织着笨拙的舞步。
早已心灵枯死的少女,露出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容。
——命定的时刻终于到来。
操虫使的男人精心打扮,来迎接培育完成的最强的虫。
操虫使与虫相辅相成,没有操虫使的供给,单独的虫能做到的事也非常有限。
“到我这边来。”
男人精神抖擞地向别西卜伸出手,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最强的虫的威力。
但别西卜没有动作,于是奥蕾莉娅小心翼翼地捧起别西卜,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毕竟对于虫来说,男人也是个陌生人。
“交到我手上。”
男人对奥蕾莉娅下达命令。
就在奥蕾莉娅即将把别西卜放到男人手上的时候,无数思绪瞬间涌上奥蕾莉娅心头。
她见识过许多失败的虫,被男人残忍杀死的情景,大多都是一脚踩死,甚至还会用他的皮靴拧上两脚。
“……?”
奥蕾莉娅突然把手缩了回去,男人皱起了眉毛。
她张了张嘴,因太长时间没有完整的说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颤抖着往外吐露。
能不能。
把这孩子。
留给我?
“……”
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一巴掌将奥蕾莉娅打翻在地。
本来奥蕾莉娅就已经接近了极限,男人一开始就准备在结束后将奥蕾莉娅杀死,他打了个响指,有马蜂外形的毒虫出现,它尾巴上的尖刺比刀锋还要锐利,毒虫遵循使役者的命令,瞄准奥蕾莉娅的咽喉发起攻击。
但是,不具备反抗能力的奥蕾莉娅并未被立即杀死。
别西卜飞到空中,用利爪将毒虫撕成了碎片。
男人瞪大了眼睛,数秒后,男人喜悦的神色被失望所淹没。
“又是一个失败品……!”
男人放出的毒虫并不是他的王牌,何况别西卜再怎样被男人看好,终究没有进行契约,在男人释放的虫群面前,别西卜亦非敌手。
奥蕾莉娅眼睁睁的看着别西卜被轰飞,奄奄一息地倒在昏暗的角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失败了!你这没用的东西!”
陷入疯狂的男人咆哮着对奥蕾莉娅施行殴打,但奥蕾莉娅的眼眸,始终望着远处的别西卜。
那孩子……也要在这里死去么……
她曾经以为自己舍弃了一切的希望。
然而在身体的残破不堪,手臂甚至被气急败坏的男人斩下之际,她重新拾起了忘却了的祈祷。
神啊——
若祢爱着世人,爱着祢的子民,请祢降下神迹,拯救我们吧——
垂死中的少女,于绝望中祈祷。
祈祷着她的呼唤,能传达到高天之上。
于是,她看见了光。
仿佛连时间都一并静止、没有痛苦的光芒。
“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么?”
是的。
请救救我……还有那孩子(别西卜)。
“好的。祝你有一个愉快的第二人生。”
那个。
你是?
“我是恶魔。”
光团一样的生命闪烁了一下,不知为何,少女能理解到那道闪烁正是微笑。
【麦克斯韦的恶魔】
犹如从梦中惊醒一样,奥蕾莉娅的意识忽然无比清澈。
操虫使的男人亦停止了对奥蕾莉娅的殴打,惊愕的看着角落里,被光覆盖的别西卜。
那道光是什么?男人无法理解,这超出了他对操虫术的认知。
别西卜以诡异的飞行轨迹,降落到奥蕾莉娅被切断的右臂上,断口处飞出几条铁线,抓住奥蕾莉娅的肩膀。
“?!”
奥蕾莉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断臂,居然奇迹般的复合了。
不对,那是——
奥蕾莉娅右手的手心中,睁开了一只眼睛,竖直的眼瞳死死的盯着操虫使的男人。
别西卜,似乎与奥蕾莉娅的断臂融合了?
接着,奥蕾莉娅的右臂发生了异变,鳞片化作盾牌庇护奥蕾莉娅脆弱的身体,男人反应过来,惊恐无比的命令他的虫发动攻击。
整个地下室刹那间布满无数密密麻麻的丝线,丝线切碎了男人役使的虫,有的虫临死前释放出了毒液,但别西卜竟将毒液作为养分,彻底吸收成为它的食粮。
鳞甲组成一条铁鞭,席卷整间地下室,奥蕾莉娅只觉得护盾外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一阵地动山摇的震颤。
不一会儿,鳞片的护盾恢复,少女断裂的右臂完好如初,囚禁了她不知有多久的牢被破坏得粉碎,废墟上一大滩血水,印证了操虫使的男人的终局。
奥蕾莉娅怔怔地望着她的右手,手心中的眼瞳眨巴了两下,缓缓愈合。
她将右手贴在脸颊上,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唯一能明白的事实是,她与虫结为了一体。
没有悔怨,没有惊惶。坐在废墟中的少女,用只有她和它听得到的声音呢喃。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