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与武当齐名,龙虎重丹,武当重剑。
同为道教圣地,这两个庞然大物明争暗斗了上千年,有些时候武当山把龙虎山的脑壳都敲爆了,有的时候龙虎山把武当山按在地上摩擦,只能说是互有胜负。
不过,随着“道首”的桂冠花落武当,这些年头正是东风压倒西风,武当压倒龙虎的时候。
延续了千年的孽缘,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分出输赢。
时常就会有龙虎山撬了武当山的墙角,武当山抢了龙虎山的香客的传闻在江湖上流传,东都的老百姓也乐得将其当做趣闻谈资,就着茴香豆和豆腐干,喝上一碗醉人的米酒,大呼过瘾。
在这种状况下,龙虎山和武当山在各个方面都是会被老百姓们拿来比较的。
前些年比较重量级香客的数量,江湖地位的高低,朝廷位次的前后……尽管很俗气,但也还算正常,哪里像这几年,江湖风气都他娘的跑偏到了外婆家的澎湖湾。
老百姓们对于高屋建瓴的东西失去了兴趣,他们现在更关注的是,两家弟子私下约架,到最后谁赢了;
两家弟子结伴去喝花酒,遇到了墨家的小老弟,三人里面谁付的账;
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时候,哪家的口号更响亮,出场方式更帅气;
最后的最后,就要数武当山的小道姑和龙虎山的小师叔了。
有小道消息传言,武当山的小道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想着逃出武当山,一边喊着“我不当道士啦!”,一边哭着要回老家嫁人,实乃武当之屑。
而龙虎山的小师叔就更有意思了。
他不是脑壳正不正常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总之言之,很奇怪。
我这算是被调戏了?
在这一刻,面对生死都淡然处之的东皇蝉衣有些错愕。
她低下螓首,不让人窥探她此刻的表情,只是羞红的晶莹耳垂,以及轻轻摇晃的玉蝉耳坠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乖乖,这就害羞了?”
林乌衣笑容更盛,明明充满了戏谑的意味,却很难让人心生厌恶。
“小师叔啊....”秋山哭笑不得。
“师父,别念,我这就找地方凉快去。”
还没等秋山长篇大论,林乌衣就没个正经地摆了摆手,向着那一群喜笑颜开的年轻道士走去,所有人见到他都是一副很惊喜的样子。
林乌衣上山已经十年了,平日里也没少闯祸,有时候还会爬上牌楼,胡言乱语些“从现在开始,这里就叫做lbw广场!”,“你那叫喜欢吗,你那叫馋人身子”,等让人听不懂的话语,然后被徐师姐追的满山乱窜。
不过,他没有架子,从来不会以地位压人,无论是打杂的弟子还是长老真传,全都一视同仁,赶上心情好的话,还会勾肩搭背,一起到镇子里下馆子。
而且,这位上山前就是个不差钱的主,上山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很多人都受了他的恩(shou)惠(mai)。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有白花花的银子开路,林乌衣在龙虎山的风评很不错,随便找个龙虎山的弟子打听一下,都会听到差不多的评价:
小师叔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他的。
摊上这么个师叔,实数闹心,秋山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天底下最擅长戏谑的,除了墨家巨子之外,也就数我们小师叔了。小师叔平日就爱开些玩笑,但是心地不坏,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墨家巨子擅戏谑,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那张抹了蜜的小嘴不光能说荤段子,让江湖豪侠哈哈大笑,更能诵律诗,哄得宫里的娘娘心花怒放,实乃当世舔狗之最,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蝉衣没有那么不识好歹呢。”东皇蝉衣整理着内心奇妙的情绪,声音轻的险些淹没在春雨中。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笑起来很好看的林乌衣,红唇轻启,又几次欲言又止。
“小师叔今年十七岁。”
秋山待人接物八面玲珑,让人如沐春风,丝毫不会感觉到半点怠慢:“小师叔是被老天师十年前带上山的,紧接着就被破格收为了关门弟子。不过如此一来,辈分就变得非常乱,师父们索性直接叫小师叔的名字,我们这些做弟子的,自然也就是叫小师叔了。”
说到这,秋山顿了顿,望着被同伴簇拥在中央的林乌衣,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地说道:
“怎么说呢,小师叔是个没办法用三言两语形容的人,殿下真有兴趣的话,不如亲自和小师叔接触一下。”
....
“所以掌门师兄就把她拒之门外了?”
另一边,林乌衣搭着一个年轻道士的肩膀,比出了个大拇指,唏嘘道:“强啊掌门师兄,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公主,说不给治就不给治?”
“小师叔,嘘!”
被勾住肩膀的年轻道士有些紧张地看了东皇蝉衣的方向一眼,压低声音道: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是我听秋山师兄说,掌门当时的脸色不怎么好,估计这位贵人的事难了。”
“水还挺深。”
林乌衣翻了个白眼,不再发表意见。
他真的只是路过,前面出手相救也不过是顺手而已——若是让他送佛送到西,他还真没烂好人到这种程度。
林乌衣转过头,瞅了眼再无生机的疤脸刀客,抓了抓后脑勺,大声说道:
“我请客喝酒,哪两位愿意搭把手,把这位抬到掌律师兄那去,查查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在龙虎山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小事一桩。”
“放着我来!”
两个小道士眼疾手快,率先上手,让剩下的没抢到人扼腕叹息。
“那咱们就走着吧。”
林乌衣挎好木剑,拿好油纸伞,拍拍屁股站起身。
说罢,林乌衣就要走出回头亭。
“公子请留步。”
果果挡在了林乌衣的面前,盈盈一礼。
这小丫头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面对秋山张牙舞爪,现在反倒像个小媳妇,乖巧得很。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请公子稍停一停,等虎威军上山之后再走,免得这刺客还有同伙,顺道让我家主子聊表谢意。”
聊表谢意?
林乌衣看了看果果,然后又看了看东皇蝉衣,暗自撇了撇嘴。
“果果姑娘,是吧?”
“虽然秋山他们叫我小师叔,但这并不代表我就真的有资格当小师叔。“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厚着脸皮摆小师叔的架子,但是掌门师兄已经开了口,我没资格去管,也懒得管。”
小心思被看破,果果神情黯然了下来。
哪怕嘴上说的再凶,没了龙虎山还有烂陀寺,但事实上,果果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连“丹成龙虎现”的龙虎山也摊手宣告“治不好,没救了,等死吧”,这天底下能治好东皇蝉衣的人,基本就可以说不存在了。
没办法了吗?
果果咬了咬下唇,掌心掐出了血痕。
东皇蝉衣并不受宠,性子也不强势,柔柔弱弱的,像个受气包。
每次都是果果事后找上门吵架,有时候能吵赢,有时候吵不赢,但总归是给人一种,不好欺负的,凶巴巴的印象。
但是在此时,小刺猬似的果果扭过头去,眼圈红红的,鼻子也不争气的有些发酸。
“果果,别为难林公子。”
终于察觉到了这边的情况,东皇蝉衣走了过来,先是对着林乌衣笑了笑,然后轻轻握住了果果冰凉的小手。
“果果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关心则乱,让林公子看笑话了。”
“姐妹情深。”林乌衣笑了笑。
东皇蝉衣抬起尖尖的下巴,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玉蝉形状的小巧耳坠也在轻轻摇晃。她望着回头亭外烟雨绵绵,温温柔柔道:
“林公子,山路湿滑,不如等雨停之后再走。果果,去把火升起来,给林公子烤烤衣服,别传出去让别人说宫里来的不懂规矩,亏待了救命恩人。”
这话说得有丶水平啊。
林乌衣习惯性挑起了半边眉毛,沉默片刻后道:“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