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昕终归没死,实际上还断断续续做了一段梦,她梦见了那个可怜的女孩饱受十几个土匪的摧残,梦见了几十个士兵被敌人斩杀割去头颅,然后被眼睛发光的野狗啃食狼藉,也梦见了自己娇小的身躯被妖怪胡乱撕扯,骸骨散落得到处都是。总之昏昏沉沉、反反复复睡得很不踏实,最后被难耐的口渴催醒了。
“水……”
她呢喃着,想要爬起来,却感觉浑身被抽光了力气,连挣扎的样子都做不出来,只能如同离水垂死的鱼一样徒劳地张张嘴。
那口井就在院子里,不远。
时光在微微的喘息间流淌而过,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在脑海中影影绰绰,心头原本沉寂的水潭忽然泛动,扬起池底莫名的不甘。
“我不想死。”
她望着天花板上的蛛网喘了几口气,然后吃力地翻转,支起身来。短短一段路走得并不容易,刘昕跌跌撞撞,甚至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会径直翻到井里去。
“我才不要死在这种地方。”
外面天再一次暗淡下来,这一次刘昕没有额外的体力收集木柴并点燃,她昏睡一阵醒一阵,下半夜的时候,那只‘妖怪’再次出现了。由于没有火光,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在那晃来晃去。
“原来不是高烧的幻觉啊。”比昨晚身体状态要好一点的刘昕紧紧抓着剑,但心理方面却没那般从容了,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答她的只是婴儿啼哭般的声音。
僵持了好一会,刘昕发现妖怪并不敢凑得太近,这让她在紧张之余很有些疑惑。今晚没有火堆,那么妖怪到底在害怕什么东西?
刘昕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驱鬼体质外挂,她首先想到的是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驱邪。这个问题不难解答,因为身边东西真的不多,采用排除法解题思路就可以,很快,当她挤出点力气拖着那把带着干涸血迹的剑往前挪动,骤然发现对面退缩了。
“你在害怕这个东西?”刘昕笑了,憔悴的脸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难不成你害怕铁和盐?”
妖怪心有不甘地嘶吼了两声。
对面踌躇不前的反应给予人信心,刘昕又笑了笑,不过她没有太多的力气可以浪费,于是抱着剑坐了回去,拢着膝盖把下巴支在上面。
这个夜晚还很长。
阳光洒进来,驱走了不甘的黑暗。刘昕又做了个梦,这回是个好梦,梦见自己在原先的世界醒来,发现这一周的过往只是个荒诞的梦。可笑的梦中连环梦太过真实,以致刚醒转时完全分辨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的。
该死的南柯一梦。等她再三眨眼确认破旧的屋顶仍在那里,不禁暗自咒骂了一声。
高烧终于是退了,小小的身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后又缩了回去,此刻刘昕的肚子又饥又渴,不过她不敢狼吞虎咽,而是少食多餐默默恢复体力,等到快进入这个破地方的第三个晚上时,她拆下房子里的破旧家什点了把小火,然后在半夜抱着剑看那妖怪徒劳地团团转。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胆子原来有这么大。
或许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后的奖励。
“精神加一。”小只的身躯仍是抱膝坐在那里,她默默给自己做了“系统提示”。
坐吃山空不禁让人再度焦虑,等到身体状况勉强恢复到可以活动的地步,在新一天的早晨,她出发寻找食物了,比如鸟蛋,小鱼,又酸又涩的野果,林林总总。或许是‘精神加一’的奖励,她在使用投石索时精神格外专注,然后成功击中了一只雉鸡。
好吧,幸运的眷顾。本来眼看要打偏了,谁会料到它竟然扑通着飞了起来,然后像是自己撞上了飞石。
但中了就是中了,投石索的威力足以直接把木制的门板砸个窟窿,雉鸡的胸腔凹陷下去,发出垂死的哀鸣,让刘昕莫名有些愧疚。
“对不起。”她双手合十。“这就结束你的痛苦。”
刘昕在穿越前没有杀过鸡,实际上她连鱼都没有杀过,反正在溪边折腾了小半天,一地鸡毛不说,那清理效果……凑合吧。
毕竟谁都有第一次。
而且用这么长的剑杀鸡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花了快一天的时间就做一顿饭?”傍晚坐在篝火前,刘昕自嘲地笑了笑。她仍回到了那个破三合院里,或许在她看来,一只害怕铁器的妖怪,比丛林中潜伏的野兽更安全一点。
烤鱼的经验多少帮了点忙,第一次做烤鸡块没有出现太尴尬的结果,她狼吞虎咽撕咬着,把每一块骨头舔得干干净净,当然里面小小的骨髓也没放过,吃着吃着,竟然吃到了点咸味。
什么时候哭了?
等到半夜,那只不死心的妖怪又来了,刘昕跟前几晚一样,抱膝坐在那里,手里死死抓着剑。她当然还有点紧张和恐惧,不过也不知是什么心态,竟然把留着没吃的鸡屁股扔了过去。
看着妖怪扑向了鸡屁股,刘昕忍不住嘲笑道:“你好像一条狗欸。”
那家伙没有回答她,三下五除二把肉囫囵吞进了肚子,然后回首又望了过来。
“没了。”刘昕看着它。“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吃的样子?”
不然为啥每个晚上都不死心地下来看我。
“咯咯咯。”妖怪以难听的声音回复。
“我就当这是肯定。”刘昕眯着眼笑了笑。“谢谢。”
我一定是疯了,竟然跟一只妖怪讨论自己好吃不好吃。她心想。
或许早疯了。
第二天下雨。
第三天也是。
刘昕看着干粮越来越少,心底有些发慌。但在下雨的山地里行动绝对不是个好主意,她除了团团转什么都做不了。
算了,睡觉吧,节省能量。
就是有个小问题,这座破三合院年久失修,到处漏雨,只有一个角落勉强可以躲雨。
第四天的早晨,林间充满了倾斜的丁达尔光柱,加上飘渺的雾气,恍然不似在人间。刘昕早就醒了,她踩在草地上,鞋子很快被底下的湿气弄得不舒服。
“应该能晴几天。”她找了一处开阔地眺望天空,如是判断道。她没怎么研究过气象学,纯粹是猜的。
然后她回望了那座待了好些天的三合院,想了想,回身鞠了一躬。
“感谢你的照顾。”
人生总是充满了离别,刘昕看着山林,没有发现鸟群的骚动,心想那些骑兵应该早就离开了,于是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外走。她不是没发现过野猪或者山豹的活动痕迹,对上那些家伙,这小胳膊短腿可没有胜算。
它们大概不会像那只妖怪,怕铁器。
山地移动大概是升级了,小家伙用布条把铁剑绑在背上,一蹦一跳轻快地走着。何处可以落脚,怎么走更节省体力,呼吸的节奏,什么时候休息,甚至要先做做热身拉拉韧带都收录在了“心得”里。期间刘昕又用了几次投石索,很遗憾并没有得到幸运的眷顾。
如果投得不够准,那一定是离得不够近。看着那只野兔跳进草丛消失不见,刘昕挠了挠头。潜行技巧一定要更快的掌握。
回到山地和平原的交界处是下午,刘昕首先观察了会林地的上空,没有惊鸟意味着安全,然后低头俯瞰如同棋盘的大地。那次收获颇多的村庄仍在,只是像是被焚烧过了。
她首先想到了那些骑兵。
接下里的任务,刘昕定作“南下”。她不想北上,那是那支大军的前进方向,铺开的游骑足以覆盖很大的面积,她不想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至于说南下,其实未必意味着安全,但有时候人的选择真的不多。
一天后,在技能专注上的持续投入终于获得了回报。这次刘昕‘潜心’得足够近,她左腿半蹲,右腿半跪,在猎物刚被惊动的一刻,投石索的一端松开,“这次会中”的判断抢先跳了出来。
事实也是如此,那只野兔应声而倒。是直接砸中了头,皮开肉绽的模样好不血腥。
至少走得很安详。刘昕如此安慰自己。
“制皮零。”
不久她挠了挠头,看着不成形的兔皮宣告失败。
“不过烹饪加一,现在是二。”
她摸出宝贝得不得了的盐巴洒了点。
又过了两天,她在山脚下找到了一间破庙。只是等她好容易生火,把洗干净的新猎物烤好,没想到走进来四个家伙,很自来熟地把烤肉抢走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当她听见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轻佻男子说什么女人的时候,顿时惊得人差点跳了起来。
“老幺,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这时她又听见那人的同伙说道,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家伙。
“三哥,我的鼻子不会骗我的。”桃花眼很不满地叫道。“外面兵荒马乱的,女人家作男装打扮一点都不奇怪。”
“女人等我们到了江州再找不迟。”山羊胡子说着,再次淡淡地看了一眼近乎乞丐模样的刘昕。“路上的女人不干净。”
等到后面又进来一大群难民,刘昕有种得救了的感觉。她没有去听歪嘴巴的故事,而是放弃了自己搭建的篝火,躲在了破庙的阴影里。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清这么多人的脸,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安心,而且极度的紧张不安。
或许人类比妖怪更可怕。她忍不住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