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去的家伙挣扎着,怒吼着,咆哮声就没断过。不过一切都无济于事。那种地方就像沼泽,动静越大陷得越深,最后等待他的注定是个可悲的结局。
不过刘昕没有心情留下来观看别人的下场,她更关心熟悉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往那个破洞呸了一口,扭身便走。
庄子里的混乱仍然在继续,或者比原来更糟。因为刘昕发现那两处缺口的动静跟刚才已经不大一样,其中一边更是杀声震天,外面的敌人似乎已经杀将进来。
等一下啊,等一下。刘昕心急如焚,不过底下到处都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大人和孩子,她跑跑停停,在屋顶上找了半天,明的暗的,路上房里,潦草点看,却没有看见李二婶一家,心底益发慌乱。
流民中的精壮男子基本都守在缺口处,只有少部分留在里面。虚内实外的结果很糟糕,面对不知怎么摸进来的偷袭者,战力人数处于劣势不说,质量也甚是堪忧。由于不再是密集阵型锋线对抗,散开捉对厮杀的局面更考验单兵能力,这注定了庄内的战斗几乎呈现一面倒的趋势,被彻底压制只是时间问题。
噗的一声,近处一个少年兵胳膊被砍了一剑,他惨叫起来往后跌跌撞撞。少年郎热血上涌时会不管不顾,随后的缠斗根本就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但很可惜,格斗技艺和经验上的差异光有血勇是不够的,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而对面那个黑脸的夜袭者却几乎完好无损。
刘昕其实有点后悔,投石索一直都在身上,但弹袋却没有带着。毕竟……谁上厕所会带着那么沉甸甸的碍事东西。趁手的弹药不是很好找,村子里建筑大多简陋,别说瓦片,连砖头也不多见,最后还是靠眼尖,在某个火盆附近找到了个拳头大的石头。
但是这对她来说太大了一点。
“啊!”一声惨叫,那个少年兵终于被刺中要害,痛苦地跪倒在地。
黑脸夜袭者击倒少年后,顺路看见远处正在搬石头的‘小男孩’,不禁面露讥讽。比起对付这种不起眼的孩子,不如先收拾那些还拿着武器负隅顽抗的少年和妇人,他这么想着,转身加入了另一边的战团。
刘昕试了试重量,这份量既不适合投石索,也不适合徒手投掷。看着那边益发危险的战局,她只能干着急。
要不……
所谓急中生智大概就是这样,脑中灵光一闪,她略一迟疑,转手便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这么做会造成一些困扰,但形势如此顾不得那么多,紧接着她以最快的速度用腰带把那块石头绑了起来,做成一个……土法链球。
当然,比真正的链球轻多了。
黑脸夜袭者又砍翻一个死战不退的妇人,余光瞥见刚才那个‘小男孩’的身影一闪而过,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趁着一个安全的空挡,他转头看了一眼,心头却是大骇,急忙往旁边跳开,堪堪躲过一个飞过来的奇怪物体。
他是躲过了,但他的一个同伙没有注意到情况,猝不及防之下腰间挨了那么一下,刚发出“哎”的一声,整个人一歪,顺势就往另一边滚去。
“这……”黑脸夜袭者的脸更黑了,他惊讶地看了看爬都爬不起来的同伙,急忙回头用眼睛去抓刚才那个光着腿的小男孩,但此刻哪里还见人影。“活见鬼了。”
团战的节奏有时候很重要,黑脸这边因为一个队友的临时退场,同时因为错愕不及反应,顷刻间就被拼死守护家人的流民反杀得措手不及,胜负可能就在瞬息之间,很快夜袭者倒下三个。黑脸汉子跟另外两人狼狈逃开,然后迎面撞上往回赶的流民精壮。
“快走!”
他见势不妙,撇下队友拐进一个岔口。趁着殿后的两人跟人打做一团,猫着身子躲进阴影,摸着巷子的墙根快步轻走。渐渐的,再拐了一次,感觉身后的动静轻了很多,黑脸喘了两口气,然后探出脸往后看。
这一探,也不知什么东西噼啪地砸到墙上,砸掉墙泥若干,惊得人一哆嗦。
不过这黑脸的反应端是不错,他没有惊叫,即刻就地一趴,侧身滚了几趟,一直翻到另一边的墙角,然后四肢着地连滚带爬,自顾往前冲去,几步之后便是起身快跑。
说过这村子不大,出了巷子,又是一片战场。回防的流民精壮仗着人多势众,把偷进来的敌人围起来打。不过也正是因为回防,几处缺口被外面的下马骑兵推了进来。不消片刻,不同于黄昏的‘体育竞技’,也不同于刚才的小打小闹,整个村子陷入了犬牙交错的混战,到处都是十几人二十几人扎堆的小团体相互厮杀,双方死伤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不多时,随处可见已死或者未死的人,血腥味,惨叫和哀嚎无不在刺激活人的神经。
刘昕失去了那个黑脸的踪迹,她恨恨地踢了一脚,只得把注意力召回。过了一会,她经过某个破屋顶时,发现有很多妇孺正躲在下面,于是探下头,自报姓名问及李二婶她们的现状,很快有人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们,我看见她们往另一间屋子里跑了。”
“谢谢。”
当刘昕在另一间破屋子找到躲藏的众人时,心中的担子顿时卸下了不少,不过她没有跳下去,而是打算去帮助其他人。
“你这孩子疯了吗?”李二婶安抚着周围属于她和不属于她的诸多孩子,闻言难以置信。“你都还是个孩子!”
“但我已经击倒了两个人。”刘昕在屋顶上说道。“我很强的。”
这倒不是刘昕真的这么觉得,只是有时候想要鼓舞士气首先得要自信。
自我催眠也行。
还没等李二婶再说什么,李小华却先喊了起来。“刘昕你的弓在我这里。”
难不成刚才那么乱还没忘记带走弓?刘昕一愣,但她想了想,最后拒绝了。“算了,那把弓太软了。”
“那你的弹袋。”李小华又喊道。“也在我这里。”
“欸?”刘昕眨了眨眼。
“在这。”
重新装备弹袋,刘昕的感觉好了许多。虽然投石索的弹药一般取自天然,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都好用,想要投得准投得远,平时精挑细选那是极好的。她的弹袋里准备的就是这类弹丸。
舞台的中心正在上演血腥的曲目,刘昕躲在高处的阴影里,看着新加入的敌人打着火把,大摇大摆组成几条火龙加入厮杀的盛宴。
这座半坞壁的村落靠最外面的围墙圈了一块不算太大的地盘,里面房子却不少,这导致建筑密度有点高,加上各自的院墙,很容易形成犹如迷宫的巷道。有那么一刻,如果以脚下的村庄为地图,她不禁有种自己在玩吃豆人游戏的荒诞感。
小小的身影躲在阴影里,本来这很容易被忽略,只是光着的两条腿在昏暗中化作隐隐约约的两抹白色,莫名其妙就成了暴露的弱点。
“谁在那里!”
但听一声暴喝,只见最近那条火龙分出两三个光点,一边喊着一边跑了过来。
刘昕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发现了,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左看右看,最后转身往岔路上跑了起来。不想牵连到其他人,不知不觉间她以望楼为目的地而跑动。钓着三个人的难度比钓一个人要高很多,尤其当他们懂得如何配合着多路并进前后夹击。
“该死!”刘昕发现一块火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前面,除开后面墙头跟着的另一根火把,还有一根火把就在下面的巷子里亦步亦趋。
好像被包围了,他们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刘昕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问题时这种局面该如何破解。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刘昕慢慢思索,她咬咬牙,停了下来,开始给自己的投石索上弹,同时给自己规划目标。
此刻离得最近其实是边上巷子里的那个,不过他似乎没有往上爬的打算,可以先不用管他。至于拦在前头的火把也还在地上,所以最具威胁的,就是后面那个追兵。
“呸,是个小鬼。”
同样在高处的下马骑兵甲见人停下脚步,还以为对方已经认命,嗤笑着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着逐步逼近。然而没走两步,只听一阵风声,随即眼睛一阵剧痛,他来不及惨叫,就被巨大的力道破坏了平衡,几经翻滚,从墙头一路滚到地面。
侥幸。刘昕还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刚才她瞄准的其实是更容易打中的躯干部位,没想到最后却直接击中对方的眼睛。
堵在前头的那人听到颇大的动静,似乎也开始往上爬了,昏暗中那是攀爬踩踏的细微声响。刘昕吐了口气,她静静往后退开一点距离,然后等待时机。
要等人爬一半,躯干刚探出来的时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的细腿,半大不小孩子的那种纤细,由于距离火把还有点远,看起来朦朦胧胧,但白是真的白。下马骑兵乙眯着眼,然后才注意到那双腿的上半身在做什么奇怪的动作,就像是……
一块石头几乎擦着他的头盔而过,这一变故顿时让人整个头皮一阵战栗,甚至连屁股都忍不住收紧。下马骑兵乙楞了那么一会,随即发现那白腿已经在重复刚才的动作,他顿时大叫一声,慌慌张张往下跳去。
他甚至摔了个四脚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