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昕看着几个成年人把一段擂木拍了下去,这是两端绑着绳子可以回收的器械,更可怕的是中间还带着各种尖锐的凸起物。被这样的东西砸在身上,想来是极度痛苦的。
“你到后面一点。”李特说道。城墙上上到处都是来回奔波的成年人,眼前这个小小身板的孩子别在混乱中被人踩扁了才好。
刘昕无奈地照做了。
实际上她也发现自己帮不上忙,还可能添乱。那些投石杖比投石索更需要力气,它们在成年人手中的威力明显更大,也更远。
战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好容易爬上来冒头的敌人还要面对多支长矛的围攻,基本上很难撑下几个回合。简而言之,事情看来是守城方占优。
夏季的白天要持续得更久一点,不过阳光的热度降低了一些。这个时候,敌人的鼓声反而变得激烈起来,又是两通重鼓,林昕现在也知道那是新一波进攻的信号,不禁怀疑敌人是在利用人数优势玩车轮战。
“来了,是甲士!”李特喊道,言语之中颇有些紧张。
刘昕见状有些好奇,不过她不想充当碍手碍脚的角色,特地跑到一个不影响他人跑动的死角,小心翼翼地往垛口外瞟去。
刘昕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个城墙往外突出的马面,方便对邻接的城墙段输出侧翼火力。她瞟了两眼,很快发现了李特所说的甲士在哪里。
好家伙,看这铁罐头一样的臃肿架势,怕不是里里外外披了两三层铁甲?也难怪要等天凉一点才出现,这要是大中午的露头,大概走到城墙下就得中暑了。
不管怎么吐槽,那一队走路都带着明显重量感的甲士已经在攀登云梯。而这云梯并不是简单的梯子,它有带轮的底座,还有两节梯子组成,上面那一节可以活动,然后用铁钩勾住城墙,很难用东西把它挑开。
刘昕盯着爬得最高的那个甲士,只见一只箭矢从右侧射了过去,射在披膊上,崩跳。接着左侧也来了一只,同样没效果,最后上面当头一箭,这回崩倒是没崩,却是滑着擦了过去。
而上面射箭那个守军因为探出身子太多,反做了显眼的靶子,很快惨叫两声,也不知死活。
那几个甲士还在爬。刘昕见他们如此皮实,心情不禁紧张起来。
这时一段擂木沿着梯子滚了下去,当先一个甲士承当了他承受不起的重量和速度,被砸了个人仰马翻,倒栽葱一样摔了下去。
“好。”刘昕顿时高兴地叫了起来。
但另一个梯子的甲士已经快爬到城头了。来自马面上的一支箭因为距离够近,终于扎在了上面,但甲士的动作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直接跳进了城墙里面。
这回因为角度的关系,视野被雉堞所阻,只能间或看见一些战斗的片段。
城墙上的长矛效用没能像之前那么好了。率先登上城墙的甲士挡下了两次攻击,没能防住第三支和第四支长矛,但是后者却不能造成什么伤害,甲士转了个身,卸掉顶着的力道,在接近第一个长矛手后,手里的重武器啪得一下砸在别人头盔上,那个力道,那个声势,顿时惊得刘昕心里头一紧,然后看见受害者软乎乎地瘫倒在地。
而就在先登甲士与人缠斗的期间,普通一点的敌人也顺着同一具云梯攀爬而上,不知不觉中,他们在墙头的人数也多了起来,后面甚至有敌人举着旗帜上来了。
“快把他们赶下去!”有人喊道,语气里满是惊讶和愤怒。
别看城里人不是特别多,但分工和预备队仍然是有的,很快,刘昕看见有新的守军队列沿着马道往上跑,准备加入了驱赶墙头之敌的队伍。
刘昕连忙让开了位置,找到了个稍微高一点的位置。那里既不影响他人活动,视野也比较开阔。
此刻上墙的敌人已经建立了短短的防线,让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刘昕并不陌生的推挤运动,只是那几个甲士的存在让这‘游戏’变了性质,他们凭借几近刀枪不入的防御力,简直是横冲直撞,让形势往不妙的方向发展。
至于所谓的破甲武器,似乎也不是特别有效。刘昕看见有人用战锤砸中好几下敌人,反被对方两下带走。
墙头上的混乱加剧了。
刘昕的心彻底吊到了嗓子眼,她很担心接下来的局面会糜烂。如果足够多的敌人盘踞不倒,甚至往下杀到城门,把所有的敌人都放进来,那样的结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这时,一道极度凄厉的惨叫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感觉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在哀嚎,搞不好还能承包今后一周的噩梦。
刘昕缩着脖子,寻着方向瞟了一眼,却发现另一个甲士正在地上打滚。她愣了一下,事后注意到地面似乎有水,空气中有气,以及不远处的大锅,随即明白这是滚油的功劳。
更多的液体被泼了过去,敌人的小团体出现了混乱。以他们的密集程度,有人躲开了,但后面的人就遭殃了。很快他们的混乱加剧,有人甚至跳回梯子准备后退,还有的干脆直接从墙上跳了下去。
不过里面有个甲士却不退反进,与守城者玩起贴身作战,当油水倾泻过去的过去,一把抓过人来充当替死鬼。
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过是自己人,刘昕的心肝不禁抖了好几下。
接着那个身形臃肿却不失灵活的甲士干脆提着人体盾牌往烧油锅的地方冲去,这一路简直鸡飞狗跳。数不清的守城者试图阻止敌人的逼近,但他们手中的武器却很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角度不错,而且没有遮挡物。刘昕忍不住甩出今天正式的投石索攻击。准头可圈可点,打中了对方的盔甲,然而除了石弹散乱飞溅外,什么战果都没有。
她咬咬牙,打算寻找对方的脸部,结果看了一下,方向那头盔几乎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两道眼缝。
过分了!
这时有人扑了过去,武器玩不转那就玩摔跤,只见他们纠缠着,犹如两根相互缠绕的灯芯。然而,那奋不顾身之人,低估了双方在重量和力量上的差异,很快被压制下来。
幸好其他人也没闲着看戏,一个手持重武器的守城者趁机拼命捶打那甲士的后背。甲士似乎有些吃痛,用左手格挡硬吃了两下,反手一击,顿时打得袭北者翻倒在地。
好强悍的力道。刘昕看得暗暗咂舌,心说要是没穿盔甲挨一下,怕不是直接皮开肉绽,肝脑涂地,当场原地去世?
事情到这里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个甲士恐怖如斯,却架不住他的队友们节节败退。另一边的守城生力军硬生生把其他人赶了下去,或者横着‘留了下来’。这魁梧的甲士落了单,他不得不背靠城垛负隅顽抗,手中的兵器招招致命,直打得别人惨叫连连,结果到了最后彻底陷入了人挤人的窘境,连凶器都施展不开。
刘昕楞楞地看着凶狠的敌人被杀红了眼的友军淹没,片刻之后,那个甲士被捆得严严实实,把脸遮的严严实实的玄色头盔也不见了,露出一张满是虬髯的黑脸,正兀自骂着脏话。
随后他的嘴巴被塞进了不知从哪找来的破布,世界顿时安静了。
刘昕看了看墙头的态势,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天开始黑了,城外终于响起了撤退的鸣金声。
一场战斗结束,但还没到可以休息的时候,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做。这次的城头之战,守军的伤亡很大,这导致很多人怨气冲天,不少人还靠虐待敌人的尸体出气。
不过,那个俘虏没有留着给人出气,他被捆绑得严严实实,送给太守和都尉那里,接受审问。
太阳下山之后,大量的火把亮了起来,刘昕胡乱地配着酱菜吃了一点粥,然后望着城外的敌营火光发呆。
“怎么了?”李特问道。
“真不公平。”刘昕回道。“今天我什么盲都没帮上。”
“等你长大就好了。”李特鼓励道。“你准头好,以后若能拉开战弓,那就能在二十来步射穿那盔甲了。”
“如果有弩也好啊。”刘昕叹了口气。“带辅助上弦器我就能拉开。”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力道同样拉不开弩,但是,想要上弦可以有很多辅助手段的。
“怎么可能。”李特不怎么相信。“城里配发的这蹶张弩,小孩子怎能弄得开?”
“李特哥哥。”刘昕想了想,决定先讨要一副研究研究也好。“能不能给我看一下那弩?”
李特倒是干脆,直接示意一个少年拿上来一把弩。刘昕见了顿时有些小激动,她抓起新的宝贝左看看右看看,可谓是爱不释手,然后,就试图去给弩上弦。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弩的弓弩几乎纹丝不动,还不如上次拉那把硬弓的表现。
尴尬的次数多了,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尴尬的。刘昕挠了挠头,却是厚着脸皮想讨要着占为己有。
“这可不行。”李特苦笑道。“这是从江口城的府库里登记领取的,兵簿上记着呢,哪怕是领取人战死了,那也会在战后先行收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