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瘟疫的迹象,城内外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城内虽然开始相信城外的敌人迟早会退兵,但也担心瘟疫会传进来,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焚烧尸体,清理垃圾,净化水源等工作一直在进行,甚至也跳了几次傩戏以图驱邪。
这是刘昕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傩戏表演,但她不懂其中的门道,纯粹就是看个热闹。反正那场子里有人演奏着怪异的旋律,中央几个戴着各种奇奇怪可怕面具的人在那跳来跳去,嘴里唱着含糊不清的言语。
既然看不懂,娱乐性自然就大大降低了,刘昕看了一会,勉强从其他旁观者那里听到些陌生的术语,连蒙带猜,脑补了简简单单一出驱逐疫童的戏。
不过比起傩戏本身,刘昕对那些形态多样的面具相当感兴趣。里面似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更有妖魔鬼怪,表情也是多姿多彩,喜怒哀乐应有尽有,她忍不住盘算着自己能不能也弄一个。
这种处处透露着诡异气质的面具,别说凡人见了害怕,搞不好鬼见了也害怕。
到了第三天,城外的情形变得更奇怪了。刘昕从士兵们的闲聊中听说了一种所谓“望气”的存在,这里说的倒不是风水之术,单纯是观察战场局势的一种心得。刘昕结合自己前几次通过留意四周动静获得形势地图的经验,心中特意留意着,然后找了个上城墙的机会,观察起城外敌营的‘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所谓的‘气’是什么东西。
白天在城墙上远眺敌方大营,其实还是能看见些笼统的迹象,比如说某些位置似乎总有鸟在上空盘旋,有些位置似乎总有些烟尘等等,诸如此类。
“敌人中军大营没人了。”她突然对一起上城巡逻的几个少年兵说道。
“什么?”那几个少年顿时一愣,并不怎么相信。“为什么这么说?”
“鸟。”刘昕指着说道。“鸟很容易受到人类惊扰,但敌人的中军大营鸟儿总是起起落落,这不正常。”
少年们面面相觑。
不久之后,都尉把刘昕等人叫了过去,开口便说道:“韩岐的本部昨天就已经离开了。”
“哦。”刘昕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那么不出城攻打城外的敌人,是担心瘟疫?”
都尉苟昪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孩子有意思,他让一个仆人搬进来一张胡床,示意刘昕坐下。
所谓胡床其实就是类似马扎的东西,比起在席子上跪坐,刘昕更习惯双腿自然放下的姿态,于是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了下去。
“既然这些贼附军已经被韩岐抛弃了,那么离全军崩溃不远。”苟昪笃定地说道。
“但处理被他们废弃的营地是件麻烦事。”刘昕不大喜欢对方胜券在握的态度,故意说道。“搞不好会感染我们的人。”
“哦,不然我们该怎么做?”都尉出难题道。“我们总不能画地为牢,敌人都离开了,还把自己困死在城里。”
“如果非要做,必须对清理敌营的人做分开隔离处理。”刘昕想了想,说道。“瘟疫一般会有潜伏期,不注意的话,会扩散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有意思。”苟昪突然笑着说道。“我曾听说狐狸精喜欢化作俊俏的青年,又喜欢卖弄与外表不符的学问,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都尉这话什么意思?”刘昕闻言一愣,有些吃不准对方的意思。“难道你想说……”
没等她说完,苟昪脸色一变,抽出腰间的宝剑当头就往刘昕头上砍来。刘昕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猝不及防之下甚至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寒光一闪,剑尖堪堪停在鼻头上方处,距离两眼之间不过指宽的距离。
刘昕有点懵,喉咙干涩地吞咽了两口,她的眼神中满是茫然和闪回,然后才是姗姗来迟的恐惧。这都尉的手要是没那么稳当,刘昕小巧的鼻子大概都要成两半了。
“你……”她已经说不出完整话来了。
“哈哈哈。“都尉仰头笑了几声,手腕一挑,回旋,入鞘一气呵成。“误会,误会。有时你说话真不像个孩子。”
“所以这是在测试我?”刘昕刚刚经历完头皮发麻的感受,她在后怕之余,忍不住又有些生气。“担心我是狐狸精?”
“前朝太尉顾邧遇见一个相貌不凡的年轻人,而且谈古论今,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事情。”都尉毫不在意某人的质问,自顾说起来一个故事。“因此心生疑惑,设下一个陷阱,最后那年轻人现出原形,化作一只赤狐逃走了。”
“我哪里像狐狸精?”刘昕抽了抽嘴角,反驳道。“我是头上长耳朵,还是衣服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我看像。”都尉反而仔细端详起来。“作为难民,你太俊俏了一点。”
“这跟长相什么关系?”刘昕忍不住翻了白眼。“除妖还专挑好看的下手,你们确定不是出于嫉妒?”
“而且你说话实在不怎么像个孩子。”都尉坚持道。“这是我第二个理由。”
因为我的确不是什么小孩子。刘昕心里嘀咕着,但她不敢这么直说。要是被人误会自己是什么借尸还魂,天知道会不是叫来些奇怪的方士玩什么驱邪仪式。
如果自己就是那只‘邪’,事情就不好玩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刘昕扁扁嘴。“找个跳大神地围着我转几圈?”
“不用了。”都尉笑了笑。“这其实是太守的意思。”
骗鬼呢。刘昕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偷偷扁了扁嘴,不过没说什么。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前这个人就算真一剑把人砍了,大概也是啥事没有的那种。
“因为太守夫人?”刘昕眯着眼睛说道。
“太守夫人很喜欢你。”苟昪说道。“所以太守打算试一试你。”
“我又没答应。”刘昕蹙着眉头说道。
“你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都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