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昕在墙上划了一道痕,每隔几天她总会去比照一下,或者开心,或者失望,间或添加新的刻痕。与此相对的,她对于胸脯的发育迹象则颇为苦恼,不过当她注意到稍大的几个学徒女孩全都资源贫乏时,便觉得自己想多了。
刚够填饱肚子,又是大强度运动量,胸部能发育起来才有鬼咧。她模模糊糊记得,据说好像可能也许,这种情况甚至会推迟某件事的到来。
听起来像是好事。她想,才不要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就算无可回避,那最好晚一点。
作为老师,遇到聪明懂事又听话的学生时难免会比较偏爱,教着教着实在太顺滑,教学进度都加快了很多。
“盘鼓舞和剑器?”刘昕疑惑的问道。
“这些都是难度颇高的舞蹈。”大娘笑道。“轻盈灵动,正好适合你,寻常的苗子我可不教。”
刘昕仔细听了听,前者需要在几个盘鼓上以不同的节奏,时而仰面折腰双脚踏鼓,时而腾空跃起,然后又跪倒在地,以足趾巧妙踏止盘鼓,身体作跌倒姿态摩击鼓面。敏捷的踏鼓动作,如飞行似的轻盈舞步,时来时往的姿态和地位调度,更要与音乐紧密结合在一起,表现出深邃的意境。
至于后者,就是剑舞。独舞,女子亦可着戎装,腾跃挪旋,进退敏捷,节奏明快,变化多样。刘昕不禁想起了一首诗。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如何?”大娘问道。
“我学。”刘昕心驰神往,没怎么犹豫就应了下来。比起其他尽显女子柔美的舞蹈,这两个颇具气势的款式明显更合她的心意。
学习上刘昕有诸多优点,而她最大的优点是专注,确定目标后几乎心无旁骛。这个院子本就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外界干扰她可以完全沉浸在舞蹈的海洋里,连梦里都在重复白天的活动。
丫丫则美滋滋地充当了按摩放松肌肉筋膜的工具人。
“好漂亮。”刘昕抬着头,望着天上高高的流云恍惚道。“这么快都是秋天了?”
不知不觉,她来到这个世界一年有余了。
“嗯啊。”丫丫捏着刘昕的腿,也抬头看了一眼。“我师傅说,天气要转凉了。”
“应该吧。”刘昕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然后眯着眼,指着天上说道。“那是大雁吗?”
“好像是。”
进入秋季有几个重要的庆典,据说照例会举办一场大傩。大傩需要侲子配合,而所谓侲子就是童男童女。
“我也要去?”刘昕讶然看着巧儿。
“你去正合适。”巧儿说道。“先练上几天,等做完这些还能吃几顿好的。”
听起来不错,长身体的年纪需要更多的营养。刘昕想了想,答应了。
“别出差错。”这时巧儿又提醒道。
“我会小心的。”刘昕应道。
刘昕之前见过那么几次傩戏祛疫,不过那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现在变成参与者,感觉还是挺奇怪的。
她对傩戏仍然了解不多,只知道在莫名瘆人的乐器伴奏下,一堆戴着诡异面具的人跳着奇怪的舞蹈。而她同样戴上了一个柳木做的面具,身上穿着素襦朱褶,手里拿着桃弓苇矢,随着领头者的呼喝和乐器鸣奏,跟其他侲子一起做各种驱赶妖魔鬼怪的舞蹈动作。
这件事其实有个好处,傩仪几乎需要逐门清除,她现在可以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游离整个韩平堡。当然工作量也是挺大的,一边唱着一边跳着,节奏又慢得可以,完成整个仪式一天时间显然不够。
间歇休息的时候趁机喝了口水,撩起面具的时候偷偷观察了其他人。她发现面具的种类比预想中的还多,分别代表不同的神话人物和妖魔鬼怪,而且覆盖范围也有不同,既有整张脸的,也有鼻子以上半张脸的。
还是半张脸的好。她忍不住心想。戴着整张面具呼吸并不怎么舒服。
刘昕不知道的是,她在观察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观察她。傩戏表演的时候围观群众特别多,热闹的就像是庙会似的,不少人还净挑着那些正在长身体的侲女看。
而撩起面具的刘昕无疑是侲女中最显眼一个,光光泽就好像比其他人亮了几分。
某人后知后觉,小口小口地喝上几回才注意到远处那些人的视线。她一脸的莫名其妙,厌恶地蹙眉回望了几眼,然后拉下了面具。
闷就闷吧。
两天下来,期间她甚至见到了脑袋长在脖子上的樱桃,相信她前面那个妇人就是所谓的三夫人。
年龄比预想的要大一点,比太守夫人要年长。
不过最让人开心的是牵挂了几个月的地图迷雾终于被消除,拼图缺失的部分被补上,刘昕夹着块比指甲大一点的肉,一脸的心满意足。
难得有这么大块,真香。
之后某天,樱桃借故又来了一次,她带来了一些零碎但有用的小物件。
“你现在真瘦。”樱桃叹了口气。“如果夫人看见了,她一定会心疼的。”
说到太守夫人,刘昕不禁有些黯然,她努了努嘴,解释道:“运动量这么大,东西不够吃,又在长身体,这么多原因凑在一起,当然会瘦了。”
这双腿麻杆似的。
因为这句话,樱桃有机会就给刘昕弄来些小点心。这个世界的零食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刘昕没有推辞。身体是逃跑的本钱,如果只有小短腿,那么以后很多事情会麻烦很多。
“有没有牛奶?”她的要求还水涨船高。
“哪来的牛奶。”樱桃叉着手,毫不掩饰她的讥讽。“我们不喝什么牛奶。”
“奶酪也行。”刘昕盘算着。“虾米,骨头汤……”
樱桃拍了一下她的头,讥讽道:“想什么,还当自己是公子呢。”
“我就说说。”刘昕摸着头幽怨地说道。
秋天也过去了,风卷残叶,空荡荡的枝头让世界变得莫名萧瑟,刘昕踩踏着几个鼓,随着伴奏者的拍子跳荡或者筋斗,肥大的衣服收着条宽腰带,显得腰肢格外纤细。
“衣服有点小了。”大娘对巧儿说道。
“孩子长得快。”巧儿叹道。
休息的时候,丫丫没有出现。对此刘昕有些疑惑,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最后只能带着疑问继续之前的练习。
到了傍晚收功,刘昕才知道丫丫出事了,她在练习的时候不知怎么地摔伤了腿。
“怎么会这样?”刘昕心疼地看着受伤的小女孩。
“只是运气不好。”丫丫反倒安慰起刘昕来。“可能过几天就好了。”
“如果你这条腿出问题了,那你就……”说到这里,见丫丫眼神一黯,刘昕有些说不下去,她转移了视线,也转移了话题。
乐班里不光有舞蹈,还有类似杂技的百戏。其中伤残率不低,刘昕在进来的这么大半年里就至少见过两起意外。
有个百戏的学徒干脆瘫痪了,后来不知所踪。
夜里刘昕睡得不怎么踏实,她很担心丫丫真的会腿上留下暗疾,以致被乐班除名,至于被淘汰下来的孩子往往只有更悲惨的命运。
隔天。
“十七姐,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养病中的丫丫说道。
“没什么。”刘昕坐下来,仔细看了看丫丫的脸色,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些送你,都是吃的。”
“十七姐,我不能收。”丫丫看清楚那袋东西,明明白白的眼馋,却是拒绝的话。
“说什么。”刘昕抓起一块,板着脸说道。“来,张嘴。”
丫丫似乎被板着脸的刘昕有点吓住了,她楞楞地张开嘴了。刘昕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塞了进去。
“吃了它。”刘昕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丫丫又照做了。
“好吃吗?”
“好吃。”
“那把这些全吃了。”刘昕双手交叉在胸前,凶巴巴地说道。
“十七姐。”
“什么?”
“你好奇怪。”
提心吊胆过了十天半个月,丫丫的伤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加上小孩子恢复快,倒是又能活蹦乱跳了。
刘昕松了口气,不过这次事件也给她自己提了个醒——注意安全。如果训练不注意劳逸结合,又过于强调难度,说不定下次受伤的就是自己。特别是有几个动作,运气不好摔下来,高位截瘫都有可能。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神奇的中世纪神医。
快到除夕的时候,刘昕发现韩平堡还要举办比仲秋时规模更大的傩仪,而且她的角色比之前几十上百号人之多的侲子要重要一点,算是从跑龙套的升级到了个小角色。
“这次准备的要多一点。”巧儿说道。“你的戏份增加了。”
刘昕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尝试着自己把头发按规定的那样扎束起来。有一说一,她现在的模样有那么一点像是巫女。
ps:神道教的巫女据说跟侲女有些历史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