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开拔,刘昕无需用自己的腿脚走路,她坐在车子里摇摇晃晃跟着出城。路上围观的居民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军离开,当地的豪强富商随了一大堆犒军物资,站在城门口组队阿谀谄媚地恭送瘟神。
好吧,还有进献美人的。因为葛道长的关系,刘昕的位置可以亲眼目睹很多事情,只见几个十四五岁的漂亮少女亭亭玉立,脸上挤着微笑,眼里却满是局促不安和茫然。
如果不逃出来,自己大概也是这种命运吧。刘昕多瞟了几眼,心底忍不住叹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让人心情有些低落。车子渐渐行的远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城外黑压压的居民,又想起近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不知道这些人里面会有多少是妖怪。
她有种感觉,狐狸一家绝对不是孤例。
中原一带久经战火荼毒,虽然没有千里无人烟那般夸张,但队伍走了几天,刘昕发现路过的村落基本荒废残败,已经许久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平原无险可依,连坞堡都是难得一见的存在。到了晚上,头上满天星彩,黑乎乎的野外传来几声猫头鹰和狐狸的叫唤,莫名的末世荒芜感格外强烈。
蹲在灌木丛边,不知不觉间做女孩子已经过去三四年,刘昕都有些忘记站着撒尿是怎样的体验了。她抬起头,望着天上璀璨的星河若有所思。世界如此浩瀚美丽,执着于眼前的蝇营狗苟,格局未免太小了一点。
短短的个人卫生时间,刘昕愣是在哲学的世界畅游了一番,等到屁股被凉嗖嗖的夜风吹得实在有些受不了,她才意识到该起来。不比男儿身随便抖一抖就算完事,做女孩儿需要额外的护理操作,此中细节略过不表。
蹲的太久,站起来后有些头晕目眩,刘昕晃了晃脑袋,扭头往另一边看去。与外边的黝黯萧条相比,营寨内的火光映耀了小半个天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飘来的人声。
其实营寨的卫生设区是有讲究的,不过刘昕可不愿意在那些地方方便,毫不设防的时候听到男人们撒尿的声响从身后传来,一惊一乍的程度足够让她需要重新换条绔子。不管承认不承认,此身终归已是女儿态。
返身回走,世界变得亮堂,人间的现实再度真实起来。哨兵们自然认得刘昕,也清楚她背后的靠山,一脸谄媚地打起招呼来。
刘昕出于礼貌客客气气地回了微笑,随后走了几步,不知怎么的有些错觉,总感觉那些人在偷窥她的背影。
让人烦躁的感觉,当她回过头,该死的感觉却又消失了。
该死的。刘昕歪着头看了看那几个哨兵,迟疑了一下,终于走开了。
不远处有个校尉正在呵斥几个士兵,谈吐之粗鄙令人侧目,而且说完了似乎还不过瘾,抽着棍子就敲打其中一个。只是这回正好路过一个稍大的军官,板着脸询问,那校尉顿时变脸似的换了张面目,速度之快让刘昕暗自在心中啧啧称奇。
靠近中军大帐的地方更亮一些,这里又是另外一个世界,歌舞升平完全不像是个打仗。今晚不是刘昕值班,她看着不远处的大帐不是有端着东西的婢女急匆匆的进进出出,略微发了一会呆,不久之后注意到另外一个营帐有些骚动,想了想,偷偷靠近了一点。
“晦气。”安阳王只披着件单衣,胸膛若隐若现,正一脸不悦地生着气。
刘昕把视线的焦点下移,聚集的下人脚下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她眯着眼看了一会也没有看清楚,就在她决定凑近一点的时候,又见安阳王嫌弃地挥挥手,喊道:“快处理掉。”
刘昕偷偷跟了一会,发现遮掩的布料里耷拉着只苍白的小手。她心头一紧,胸腔堵的有些难受,不知不觉跟了一路,来到营地外的一处荒野,只见几个负责“处理”的仆人随便一抖,布料里滚出一抹毫无牵挂的白色来。
“可惜了,这样一个小美人。”下人甲叹息道。
“就你话多。”下人乙似乎不喜欢这个地方,催促道。“麻利点赶紧把活干了。”
至于第三个下人丙却不知道在干什么,刘昕离得稍微有些远,外面光线又黯看不清楚,直到听见下人甲不满地喊道。
“别摸了,她都已经死了。”
“反正已经死了。”下人丙的腔调说不出的有些猥琐。“我还没摸过女人的xx呢。”
“你真恶心。”下人甲骂道。
丙毫不为意,嘿嘿笑了两声,看那影子的动静似乎没消停,直到乙也不满起来。
“你个废物点心,别碍着干活,赶紧刨个坑把人埋了。”
这回丙似乎有些怕了,嘀咕了几声,站起来跟其他人一起挖坑。这些人干活有些划水,弄了一会就简单弄了个浅坑,作势就要把那具白晃晃的尸体往里扔。
躲在一边看完全程的刘昕终于忍不住了,她站了出来,出声道:“太浅了,野狗会把尸体刨出来的。”
刘昕的突然出现让没有防备的三人大吃了一惊,结果女孩的尸体直接掉进了坑里。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对面的三人众相互推搡并且交头接耳,然后乙站了出来,说道。
“管你什么事?”
“太浅了,野狗会把尸体拖出来的。”刘昕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乙不高兴地回道。“你打算教我们做事?”
刘昕不再说话。
“我看你是来找茬是吧。”这时那个丙也跳了出来,喊道。“我们是安阳王的人,你算什么人物,胆敢使唤我们?”
“别以为有葛道长撑腰,你个小童子也敢造次。”乙认出了刘昕,呵斥道。“我们怎么做轮不到你来管。”
“那我来挖。”刘昕叹道。
“不行。”乙说道。“怎么处理这个女人,是我们的事情。”
“对,别多管闲事。”丙帮腔道。“一个贱婢,死就死了,还管她会不会被野狗刨出来吃了?”
刘昕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不过理智及时把情绪克制了下来。葛道长是大腿没错,但也是考核官,她不想因为事情闹大而导致评价降低,就这样一犹豫的空档,给人一种气势上落了下风的感觉。
“快滚。”丙见状以为优势很大,咋咋呼呼地喊道。
刘昕气血上涌,亏她心境还算坚韧,硬是压了回去,盯着安阳王的下人丙看了会,转头便走。
“xx养的宝器,迟早也是送人挨x的货……。”涉及和谐,部分污言秽语暂且省略,反正丙是越说越兴奋,声音越来越大。“要是哪天你被x死了,我一定给你挖个深点的坑。”
刘昕的脸色很阴沉,不过这安阳王系不比其他人,她不想把矛盾激化,只是暂且把这丙记了下来,自顾自往回走。
身后传来大笑声。
第二天因为睡眠不足,刘昕的工作出了点小问题,葛道长扭头看了一眼,刘昕也没解释,低头认错就是了。
她不想说自己为了给人挖坟浪费了大半个晚上。
安阳王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似乎从来没有过女人死在帐里的事情。刘昕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注意到那个丙也在,对方大概是注意到她的视线,竟然还咧嘴嘲笑了一下。
淡定。刘昕眯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
七八天后,齐王军队又遭遇了一次小规模的战斗。这次齐王军优势较大,战斗颇有斩获,于是乎,一场小小的庆功宴是少不了的。
照例是歌舞背景,大娘表演着她最拿手的节目,刘昕远远地看着,心中对自己的舞蹈做了纠正,脑补完两个回合,感觉这曲该有大娘的九成水准。
赏赐环节对于置身事外的人没有太大吸引力,刘昕在后面小小地偷了把懒,没多时,她听见某个将领的赏赐里包含美人,忍不住瞟了一眼,发现被当做奖品的正是小城进献的美人之一。
自己玩腻了,随手‘赏’给部下?乱世毫无仁权可言的现实,刘昕早已被迫接受,但亲眼再目睹一次,心情依旧不受控制地有所波动。她低头暗叹一声,不再看那个被人送来送去的可怜女孩。
葛道长的工作比较多样,刘昕打多了下手,配合得更加伶俐,同时随着接触的次数增多,她对葛道长常用的几个手法有了初步的概念。
简单说,大部分都是方术类的技能,方,多少跟医术有关,医经、经方、房中、神仙等等,即所谓的生生之道。而“数术”有六类,包括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形法,则是“羲和史卜之职”。具体每项都是门精深的学科,在刘昕看来,学会其中一门都是件麻烦事,何况这么多道道。
尽管如此,有机会刘昕还是聚精会神观察每一个细节,并发挥过目不忘都本领将其一一入脑。技多不压身,‘系统’的技能数量又没有上限,多一门手艺,就算以后成不了仙,拿来糊口也是极好的。
好像格局又小了。刘昕愣了一下,随即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