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早晨,阳光和煦,照在脸上暖洋洋的。不过刘昕没有心情关心这个,她跟在队伍后面,拉了拉前面的顾妙清,小声问道。
“师姐,我们去哪?”
“只管跟着就是。”顾妙清只是笑着。
刘昕疑惑地看着经过的林子,她没想到近期还有出城的机会,而且还是葛道长带队。
没有多余的随从,只有四个童子,一行五人接连走了几个小时,一直来到延广城东边的小山里。刘昕好奇地四下打量,发现脚下这座与天稽山相比只能算是小土丘,不但矮,而且范围也小得很,站在顶处,一眼就能囊括整片起伏。
葛道长难得出城,显然不是为了出游。他进山后一直在按照某种规则找寻什么,下午时采找到处合适的,吩咐童子们布置起来。
某种祭拜仪式。
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信仰,也就是被官方斥为淫祀的民间活动。这里的淫只是不合法度不合礼制的意思,他们所信仰的可以是任何东西,人类,动物,植物,乃至一块石头,而且祭祀的方式千奇百怪,残忍的还会献上人牲。像刘昕熟的地西门豹和河伯的故事,其实就是其中一种。
刘昕不知道葛道长祭拜的是哪位地方神灵,基于某种禁忌,她不敢胡乱询问,反正上面安排什么,照做便是了。
仪式的持续有点久,流程非常枯燥,个中又有太多言语之外的细节,又过了一两个时辰,葛道长念念有词烧完最后一点东西,当最后一个声符落地,山间起了股怪风,卷着灰不见了。
刘昕忍不住用袖子遮了下脸。
接着葛道长朝一个方向拜了三拜,在他的示意下,几个童子跟着也是三拜,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终于可以回去了?刘昕抬头看了看天色,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忍不住有些嘀咕。果不其然,没等走出‘小小的山林’,外面眼看着就要黑下来,草木的影子变得森然可怖,加上周遭人烟稀少,奇奇怪怪的声音就多了许多。
刘昕不是第一次在外过夜,而且很多时候还是独自一人。她倒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抱怨天黑了不方便赶路。入秋时昼夜温差有些大,夜风一吹,感觉非常不好。
“什么声音?”清风背着框,问道。
“铃铛?”刘昕抬头听了听,跟着说道。
顾氏姐妹看了看葛道长,后者照例波澜不惊,带着人完全走了几步。很快,青黯的背景中,一点暖洋洋的光亮出现了,随着铃铛又晃了片刻,隐隐飘来一只灯笼。
不对,是个提着灯笼的人。刘昕眯着眼,好容易看清来者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穿的像个仆人。
天稽观一行人都停了下来,提灯笼者晃到近处,像是也看见了刘昕等人,突然行礼道:“道长。”
葛道长回礼。
眼见对方像是认识自己的人,刘昕按松半口气,心底依旧吊着另外半口。这事处处透露着诡异,得亏葛道长永远淡定的模样让人踏实许多。
“道长,这边请。”男仆恭恭敬敬地说道,然后转身领路。
葛道长淡淡点头,跟着便走。刘昕看了看黑乎乎地左右,连忙跟在顾妙清后面,而落在最后的是清风。
“为什么我在最后?”某个男孩子小声抱怨道。
“你祛邪体质。”刘昕回首道,一本正经的表情,促狭的语气。“没什么是你两泡童子尿搞不定的。”
“真不害臊。”清风嘀咕道。
两位小童子小声斗了两句嘴,随后又担心引起道长的呵斥连忙闭了嘴。接下来至少有半个小时的路途沉默又无趣,连顾氏姐妹都没怎么说话,只有不知名的动物在四处鸣叫。
“到了。”提着灯笼的引路人说道。“我家主人恭候多时了。”
到此刘昕恍然发现曲径通幽,豁然开朗是处状同村落的大庄园,随处可见的火盆火把将此映耀得形同白昼。
奇怪。刘昕想起很多传说,她眯着眼仔细打量那个引路的中年男仆,以及庄园中半掩的几个人影,努力寻找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大概又是幻术吧。刘昕想起某处被个怪姐姐抓走时的场景,随后她瞟了眼前面葛道长和顾氏姐妹的反应,心头顿安,还生出些想看此事究竟如何收场的念头来。
想到这里,刘昕将自己定位到了旁观者的席位上,心态也随之安稳,她甚至有心情观察周围的环境里。庄园的大门洞开,两排仆人列队迎接,随后便是穿廊入殿。此地与很多坞堡的结构相似,功能的分区,建筑的风格和工艺,乃至路上奴婢的模样和打扮,刘昕甚至生出些自己还在韩平堡的错觉来。有那么一会,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年压根没跑出来。
“跟紧啦。”
熟悉的嗓音在前头响起,略感恍惚的刘昕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清风已经走在前面,正回头看她。
“你怎么到……”她忍不住问道。
“谁让你一路东张西望。”清风撇嘴道。“道长他们都到前边了。”
刘昕定睛一看,发现道长和顾氏姐妹果然已经在前头拉开些距离,眼看就要拐过一道廊,三人中最后的顾妙清回头看了一看,也不见了。
“走啦。”清风催促道。
“哦。”刘昕挠挠头,转首看了一圈廊外黝黑的庭院,眉头一皱,拉起清风的手就往前追赶。
“诶?”清风愣了一下,只感抓着他的手说不出的柔软细腻,即使指腹处有茧子丝毫不能影响这份体验。不过没等人回味,强烈的拉拽感几乎要拖着他走了。
“快点,我们要掉队了。”刘昕压根没注意到清风的异样,两眼直视着葛道长他们消失的位置。
“明明是你自己慢。”清风从莫名的情绪中反应过来,顿时喊了起来。“怎么听起来反而像是我的错?”
“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刘昕头也不回地说道,往前追了一段路,按经验明明应该可以追上,但转过墙角,另一端却是幽暗朦胧的廊道,没有半点灯光,对方仿佛只是个没有明显轮廓的黑洞。
“果然是幻术!”刘昕蹙眉道。“现在别撒手。”
听到这话清风连忙把手抓紧了一点,他犹豫着,问道:“现在怎么办?”
“这说不定是个考验。”刘昕试图解读顾妙清最后的眼神是甚么意思。刘昕在天稽观的书房把奇人异事记载挡小说看,她仍记得传说有几位仙人收徒就是各种考验,以求测试弟子们的根性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考验?”清风有些不信,他从拐角往回看了一眼,叫嚷道。“后面也没灯了!”
“哦。”将之视作考验,刘昕的心情出奇的平静,她眯着眼,开始做起破解任务的准备。
至于清风,这孩子以前没少守天稽观那样树木森然的大院子,胆子也不算小,不过当他扭头看刘昕时,被吓得跳了起来。
“是我,笨蛋。”刘昕戴着面具,瓮声瓮气地说道。“明月啊。”
“你带这东西出来做什么?”清风刚才差点尿都被吓出来,他恼恐成怒,大声喊道。“人吓人会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