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态势此刻如同一张卷起的毯子,左翼的溃散带来了多米诺骨牌似的连锁反应,让整个阵线面临崩溃的威胁。
不过,曾被刘昕所担心的糟糕通讯速度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不同于统帅位置的总览视野,身处战阵中的士兵所能接触的讯息很少,右翼,乃至部分中央阵列压根还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犹自坚持着战斗,某些地方甚至占了局部优势。
只是,他们的战斗还能坚持多久?
“殿下!”一个幕僚喊道。“我军已经败了,还望殿下快走!”
“闭嘴!”这时另一人也大声喊道。“前方士兵还在奋勇杀敌,如果殿下跑了,那才真的无可挽回。”
“大局已定,此时不跑,待那贼兵杀至,我等皆为囚虏!”那幕僚坚持道。“殿下,还望早做打算。”
齐王有些犹豫,马儿躁动不安,摇晃着脑袋不时打着响鼻。最后他转过头,望向面无表情的葛道长。
“仙长?”
“父王!”没想到世子古宣插了进来,他看了一眼葛道长,以及刘昕,然后面朝自己的父亲,带着少年人的冲动,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这场仗如果我们家输了,就是全家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如果我们赢了,国主之位便是囊中之物,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齐王被世子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刚想说点什么,古宣已经领着他的卫队冲了出去。
“此仗,有进无退!”
真是没有想到。刘昕眨了眨眼,看着穿着亮骚盔甲的少年策马远去,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小看这个二世祖了。
齐王终于反应过来,他甩了下袖子,命令一个将军带走剩下的一半人。长蛇阵线列部署太多,后面压根没有多少预备队,一下子推出去这么多,以致刘昕感觉旁边都亮了很多。
如果中央线列也顶不住,本阵现在这点兵力,显然什么也做不了。
刘昕看了一眼葛道长,她发现自己对他的占卜并没有太多信心,忐忑不安的情绪难以压制,手心都是汗,下意识地往腰间摸了摸短剑的剑柄。
如果输了,搞不好她就是会所嫩模。
古宣往溃烂进行中的方向而去,稍后是他的正经护卫,以及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侍卫,再然后才是齐王派出的救兵。他们越跑越远,扬起的尘土遮挡住了很多东西,只有少许鳞光依旧。
不知何时,顾氏姐妹也站到了刘昕旁边,她们踮着脚尖张望,嘴里问道。“怎么样了?”
"看不清了。”刘昕回道。战线不但远,而且战场的尘霾甚重,仿佛都像是泥汤里打滚的黑点模糊不清,勉强能认出点讯息的,只有那些大旗的影子。
世子当然也有旗子,可他的掌旗官被他甩在后面了。
不管如何,下拉的拉链似乎真的被挡住了。溃散的症状在某一截终止,大量的马蹄带来了更多的尘土飞扬,闹得那一团整个乌烟瘴气,让远处的旁观者根本分不清楚。
观战的众人都很焦虑,除了葛道长。
“韩王的右翼更多的是在追击我们溃散的左翼,而不是全力侧击我们的中央阵线。”刘昕眯着眼,对顾氏姐妹讲解道。
“道长果然没错。”顾玄清似乎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止住颓势,恐怕我们依旧没有胜算。”刘昕呼了口气,感觉胸口还是喘不过气。
“一定没问题的。”顾妙清说道,不过她的语气预期说是出于信心,不如说是试图给自己信心。
但愿吧。刘昕扫了一眼凌乱不堪的战局,她真的开始考虑从哪抢匹马跑路了。历史上有些人屡败屡战,先别急着笑话他们,屡败屡战的前提是每一回总能逃回去,就算是仅以身免,那也是种了不起的天赋。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熟练掌握这么绝技的,有些倒霉蛋甚至会迷路把自己送进敌人堆里去。
偏偏刘昕似乎就有这么种天赋。
“殿下。”这时从右边跑来一个传令骑兵,兴奋地高喊道。“我军右翼突破敌军!”
"什么?”正为不利战局牵肠挂肚的众人顿时惊道,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齐王更是重复了一句还不过瘾,后面又加了一句,“再说一遍!”
“我军右翼突破敌军!”那传令兵大声重复道,引得又一阵骚动,一时之间有些嗡嗡作响。
刘昕往右边望去。然而太远,那一端仿佛早已淡化在青霾里,愣是什么都看不清。
要不要通知右翼背冲敌方中央?刘昕叹了口气,担心传令时间太长,不知道能不能先撑过迫在眉睫的危机。坚持了许久的中央阵线终归在厚度上吃了亏,尽管没来得及受到侧翼的影响,但士气似乎已经开始动摇。在刘昕的脑补中,他们的旗帜甚至正在变白。
这里要是再崩了,齐王就得撇下军队,变成光杆司令跑回去。不像古宣说的那样,这选择其实不一定会是糟糕的结局,像渠巨就带着残兵宣布投靠南边小朝廷,据说靠飞地还白嫖了一堆诸如某洲都督内外诸军事之类的官职,竟然孩稍有起色。
齐王能打的牌所剩无几。刘昕眯着眼,干巴巴地看着势态如何发展了。正想着,齐王终于想起了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策马奔腾,带着剩余的部队游走于阵列之后鼓舞士气,竟然勉强阻止了可能出现的崩溃。
随后更大的转机终于出现了,已方右翼的指挥官做出了决定性的选择,刘昕发现右方视野的极限出现了本方的旗帜,她睁大了漂亮的眼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难道,我们能反杀?
兵力更充裕的敌人果然有预备队,不过在投入上接连犯了几个低级错误,阵列被自己的溃兵冲击而出现缺口,一环扣着一环,以致最后竟然演变成难以收拾的局面。
果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赢家,有时就看哪边出的错更少。
刘昕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