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缓缓滑行,降落在米切吾斯的机场跑道上。
洛纥睁开眼睛,舒展了下身体,他掀开机舱边的窗户盖板,凝重的夜色黑压压的攀附在机窗外侧,朝向窗外,城市的轮廓被淹没在黑潮中模糊不清。
指示安全带的灯此刻已经熄灭了,坐在洛纥旁边的男人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子从货架里取出行李,原本安静的机舱变得有些喧嚣,压抑着的昏昏沉沉的气氛开始无序的流动起来,洛纥转过头拉上盖板,转而无趣的打量着旁边的男人:微胖的体型粗壮的胳膊,大概是第一批挤出舱门的强有力的竞争者,他望着男人跃跃欲试的样子,觉得男人像极了沙丁鱼群里的那条鲶鱼,搅动着鱼群,唤醒了了无生机的濒死的沙丁鱼们,这是刻在基因里的自然的法则,洛纥打了个哈切,神色慵懒,而男人扶着椅背站着,面朝洛纥点了点头。
随着机舱门打开,喇叭里传来依次下机的公告,洛纥撑着脑袋静静等待着,米切吾斯,传闻中那是一个废墟的都市,是由钢铁和石料拱卫的铁血的城池,禁忌的神灵瓦娜在这里诞生,她捏造出邪恶的石像鬼,铸造冰冷的弑杀神灵的箭羽,敲响纷争的战鼓,并刺瞎了赫拖的双眼。
毫无疑问,瓦娜是邪恶的神灵,她操纵着人心试图燃烧整个世界,而故事书写的结局是赫托登上了瓦娜建造的高塔,亲手砍下了瓦娜的头,并用她的血浇灭了战争的火焰。
“想知道真相吗?”突然间有人开口说话了,遥远的轻飘飘的像是梦呓。
洛纥环顾四周,同座的男人已经顺着人流挤走,人们自顾自拥挤着,少数的人正坐在座位上不紧不慢的翻阅手上的杂志。
“你渴望什么?”洛纥听到了厚重的叹息声,机舱内嘈杂的声音开始变得尖利刺耳,洛纥捂住耳朵,只听见嘎吱的声响,如同齿轮轻轻的咬合,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有规则的旋转起来。
“你……想好了吗?”这下子是清晰的人声,略微低沉的少年的音色,洛纥转头回望身后的座位,所有人的形象都被凝固在一个狰狞而又滑稽的角度,声音穿透了所有的障碍,就像是旷野上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你是谁?”洛纥发问,他的视线转向前面,过道里所有的人都保持静止不变的姿势,越是安静,越是能听见机舱风口换气的声音,如同寒冬里凛冽的暴风雪。
洛纥闭上眼睛稍加思索,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的右手上已经出现了一把黑灰色的刀,他抓取刀的右手青筋爆突,洛纥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走到过道上,他用左手轻轻推开了静止的游客,那是一个女人,姣好而又年轻的面孔,她用双手捂住嘴巴,流露出如同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冰冷的大理石的质感传递到洛纥的指尖,随着指尖的轻轻发力,女人细碎成一片片薄薄的白色碎片,就如同被打破的镜子。
有人在注视着自己,随着肺叶挤压进新鲜的空气,洛纥感受到体内的血液灼热的燃烧起来,他把黑刀横在胸口,防备着四面八方可能从黑暗中扑杀过来的敌人。
“这就是你的选择。”清冽的女声越来越清晰,似乎有什么在某一个方向迅速逼近,洛纥听见了鞋帮叩击地面的声音,沉闷的,宛如心脏跳动的频率,他想象着黑刀斩击到目标的样子,握住刀的手不禁微微颤栗。
“洛纥。”
“是!”心跳剧烈加速,在某一刻似乎达到了峰值,强有力的心室搅动着血液在体内翻腾,随着脚步声戛然而止,洛纥迅速向右挥出手中的黑刀。命中实体的感触精准的导过刀锋,伴随着洛纥简短有力的回应,挥砍出一片黑色的裂痕。
敌人,不在这里,抽回黑刀,转身架势,洛纥的右手微微发麻。
背后似乎又响起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是靠近,越是能听见一声一声叹息般的呼唤,那是自己的名字,洛纥的嘴角轻轻扬起,他反身劈砍,刀势如鸿,刀锋和空气摩擦如同呜咽般,随着清晰的一声嗡的爆响,视线里原本静止的画面如同玻璃一般开始粉碎,就好像一切都是原本被映照在镜子里的色彩,而手握黑刀的少年摔碎了镜子。
洛纥诧异的抬起头,四散开来的裂缝反射出他的面孔,他的嘴角咧开,漆黑的瞳孔闪烁着钢铁一般的光泽,洛纥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随着裂缝的不断蔓延,细小的碎片在四面八方投射出洛纥如同野兽一般的表情。
随着裂缝越来越大,原本明亮的机舱就像是泡影般,黑夜似乎沿着缝隙攀爬进了机舱直到把所有的一切都包裹住。
“洛纥。”有人在呼喊。
“是。”他回答,就像是某种仪式一般,他感到有一支手覆盖在了他的肩膀上,但他没办法回头看,不是不想,只是做不到,他的脖颈被遏制住,每一个关节都如同生锈一般难以运作。
“问题,”洛纥的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语句,“答案。”
“渴望。”
“选择………”
似乎是混杂着通用语的古怪语言,除了个别的词汇可以读懂其含义以外,剩下的部分都是支离破碎毫无逻辑的音阶,尽管如此,洛纥还是听到了。
“赛塔。”背后传来了意义不明的词语词语,他明白这是一个人名。
他轻轻跟着念了一声,赛塔,深涩难懂的发音,像是从心里不断的回响起来。
赛塔……到底是谁?他的思绪跨越了18年的时光,脑海里闪过的千万张面孔却始终没有一张足以匹配上那个叫做赛塔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定是个好看的女孩。
随着肩膀上的手慢慢的抬起,禁锢住洛纥的那股力量逐渐消失,他轻轻松了松双手,右手上的黑刀脱手而出,洛河半蹲着去捡落地的黑刀,他眯着眼睛思索,右手轻轻一揽,手心却没有抚过黑刀的感觉。
空了,洛纥嘀咕着,他轻轻的看向前方,那把黑刀本来的位置上正放着一个小小的右耳机,他快速的拾起耳机,突然联想到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但是此时他的身后已经空空如也,他戴上右耳机,耳机里放的是当下流行的某个女歌手的歌,洛纥就站在机舱里,聆听着歌声动人的旋律。
人声开始混合着歌声出现,就像是歌声里描绘的都市的喧嚣的景色,那是一种纯粹的注视的快乐,就好像在上空俯瞰着整个都市的景色。
“嗨!”轻轻的招呼伴着一支重重的拍打在洛纥背上的手,洛纥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个男人微笑着问他“洛纥?”
“是!”就好像似乎曾给什么回答了好多遍一样。
“欢迎来到米切乌斯,我是你的引路人,我叫德斯蒂尼。”德斯蒂尼说:“那么洛纥先生,我这就带你去达斯廷院。”
“好。”洛纥回答。
“怎么了,洛纥先生,我看你似乎不是很开心?”达斯蒂尼从洛纥的手上接过行李箱的拉杆,或许那里本来不应该出现一个拉杆,洛纥想。
他本来应该在一个机舱里和一个怪东西生死相杀,可是等他捡起那个耳机的时候……毫无疑问这里是机场的出口处,他正站在这里,他摸了摸左耳朵,那里也塞着一个耳机,再仔细听,歌声正悠扬的从左右声道放出,就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他甚至可以看见身后的人群正在拥挤着,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鲜活的。
“我没事。“洛纥摆了摆手,“坐飞机有点累罢了。”
“我马上就安排你到目的地,这样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达斯蒂尼表示理解“毕竟是长途跋涉,以你的预估等级或许会有更好地服务待遇。”
“那就先谢谢你了。”洛纥打了个哈欠,他说“我叫洛纥,洛纥.伊迪丝,很高兴认识你。”
“好的洛纥先生,那么请跟着我请往这里走。”达斯蒂尼引导着洛纥向前,他看见这个叫洛纥的男孩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双因为疲劳而困顿的瞳孔刹那间闪烁了一下。
“洛纥先生。”
“嗯?”
“欢迎你来到米切乌斯和达斯廷院”达斯蒂尼顿了一顿“接下来,我会给你讲述达斯廷院的历史。”
“说到达斯廷院那里曾经,是一个…………”达斯蒂尼眉飞色舞。
………
“达斯蒂尼先生!”洛纥突然问
“请讲。”
“达斯廷院有一个叫做赛塔的人吗?”
“塞塔吗?学院里似乎有很多的赛塔先生和女士。”
“是吗?作为姓氏来看似乎很常见。”
“你们南方邦不常见,不过在米切乌斯确实是一个普遍的姓氏,不过。”
“不过什么?”
“不,没什么。”达斯蒂尼说“你要找人可以委托学院里的统筹部。”
“好的。洛纥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们可是学院里信息掌握渠道最多的人,只要一晚上,哦不,也许更快他们就能挖掘出目标所有的信息。”
“那么支付的报酬呢?”
“报酬吗……”达斯蒂尼看了一眼洛纥,神色有些怪异“你的预估等级是最高级的7级,面对你这样的学生,一般统筹部都不会收取报酬。”
“看来这样的组织确实足够精明。”
“也对,卖个人情可比给予报酬贵重多了。”达斯蒂尼深以为然:“那个叫塞塔的,你一定要找到她?”
“嗯……”
“朋友之类的,不会是敌人吧?”
“不知道,”洛纥送了耸肩“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洛纥跟着达斯蒂尼一路向下,他们很快走到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旁边。
“请坐,先生。”达斯蒂尼拉开后车门。“接下来就是直达目的地了。”
“大概车程呢?”
“走的特殊道路的话只要1个小时直通。”
达斯蒂尼看着洛纥坐进车内,他关上门,自己坐进驾驶舱。
“达斯蒂尼。”洛纥说“来点音乐吧。”他摘下自己的耳机,摸摸口袋果然发现了收纳耳机的盒子。
“好的,您想听什么呢?”
“按你喜欢的来吧。”洛纥把玩着手上的收纳盒,金属的质感确实是自己比较喜欢的样式。
塞塔,我一定要找到你,他想。
车子驶出车库,行驶在道路上,路边一排排的灯光橘黄色的被压迫成圆形的光晕,米切乌斯的黑夜一如既往的从天空中坠落下来,只有洛纥的瞳孔里闪烁着几点橙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