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ndly Reminder:本章上接第58.5话 摘自某古老的笔记（2）
我当选鬼族女王前的几年，遇到了一个人类。
当时我族与人族之间仇恨滔天，人族屠我边境百姓，我族侵犯人族领土，早已不可考察究竟是那一方率先掀起战火。
族中长老皆以「人鬼两族不可共存亡」教训族中幼小，我自然不例外。
我自小成为族中重点培育对象，每日必修各种近身格斗技和鬼族魔法，乃至先祖秘法。我生来便是要继承鬼族女王之位，统帅我族与人族决一死战的候选人之一。
后来一次海难，出海的船队仅剩我一人存活，我随着海浪被冲到了北海的一处礁石群。
那是我第一次奔赴人类与鬼族的战场，却半途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变故。
原因是中途遭到人族的伏击。
我至今仍记得那天弥天的战火和甲板上的硝烟，乌云压顶，海风呼啸，恍若犹在眼前。
或许是鬼族神明眷顾，我没有死。
我被一名人类救起。
或许是因为人族与鬼族外表相似，他并没有注意到我是一名鬼族，又或许是他已经发现了，但他没有说，总之他把我当做一名遇难的人族少女对待。
那天，他煮了半只水灵蝠，说实话，以鬼族的味觉判断味道并不算鲜美，更何况我平时享用的都是鬼族最顶级的佳肴。
但对于处于绝境的我来说，这却是救命的一顿饭。
那是我第一次对人族有了改观。
或许还远远不足以放下我常年来被灌输的仇恨观念，但却在我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这也成为了我后来行事准则的雏形。
我回到了鬼族，长老们本以为我已经在海难中葬身火海，我的回归让鬼族重整了战斗士气。
原本还有两位与我竞争鬼族女王之位的竞争者，但这次事件——按照长老们所说——直接证明了我身上具备的大气运，这是统治者们所必须的因素。
我回去的第二天，当任鬼族女王，也就是我的母亲钦定我为下一任女王，当然，她真正的想法只有女王自己知道，或许这只是她的考验也说不定。
我没有忘记那个赐我新生的人类。
听说当时他也陷入了绝境，没有食物和水，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为了继续观察人类的本性，我以报恩之名隔三差五去看望他，每次都会给他送一些必备的物资来维持他的生存。
有一次，他祈求我带他离开这里。
我拒绝了，我不可能放着这样一个天赐的观察对象从我眼前溜走，因此我欺骗他说没有逃出生天的路好让他死了逃走的心。
他就这样在那里待了四个星期（从他救起我那一天算起）。
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与上一次已经时隔两个星期了。
因为鬼族与人族交战激烈，我无暇抽身去观察他的反应，当我再去找他时，他已经昏迷不醒了。
这种情况之前也遇到了一次，但那次他仅仅昏迷了半天就自己醒过来了，因此我也没有过多留意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但这次他足足昏迷了三天，这还是从我到达他所搭建的那所破旧的房子的时间算起。
身为鬼族女王候选人，我对医学也有所涉猎。
我初步判断他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严重贫血，恐怕他在我不在的时间里已经昏迷了很多次了。
我决定放他离开。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错乱恍惚了，再留下来也无济于事，观察不到什么有用的成果了。
那天，我用鬼族秘法给他度了鬼族血液，保证了他基本的生存条件，然后把他扔到了人族领地一个小村庄周围。
如果有人能发现他，他或许就能活命，如果没有，这也就与我无关了，我该还给他的已经还了。
那之后几年，我主动请缨前往人族作为卧底，其实本意是想要继续观察人类。
我得承认，那个男人确实引起了我对人类的兴趣。
我用了四年时间走遍了我族领地周边那个名叫阿斯加德联邦的国度，看尽世间百态。
说是作为卧底，其实这四年来对于鬼族来说我完全是音讯全无——我没有与鬼族联络过哪怕一次。
我曾经扮演成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见到的是人类对我的同情与帮扶；
后来我扮演成一名恶贼，我承认，有人会在临死时牵连他人下水，却也有人在临死时演绎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戏码”。
四年下来，我的被长老们灌输的思想在潜移默化中变化。
我得出的结论是，人族与鬼族不应该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鬼族厌恶战争，人类也一样。双方都希望迎来和平，却又不得不冤冤相报。
四年后，我回到鬼族。
本以为四年的杳无音讯会使我丧失鬼族女王继承人之位，但事实却截然相反——我回去的当天就当选了新一任鬼族女王。
原因是上一任女王不知为何忽然陷入沉睡。
女王拥有至高的权利，没有女王口谕长老不敢私自改变继承人之位，因此他们只能等待我的回归或者等待女王的苏醒。
我在女王苏醒之前回来了，也就理所应当成为了鬼族新一任女王。
我决定终止这场人族与鬼族之间无休止的战斗，但不是以战争的形式，而是以和平的手段。
说是和平，其实就是不作为。
但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愚蠢。
我单方面宣布不再与人族为敌，当然长老们是极力反对的，但碍于女王至高的权利，即便是他们也不能改变我的外交策略。
我多次邀谈阿斯加德联邦的君王，那个名为铂里修•阿斯加德的男人，但或许是因为两族积怨已久，我最终也没能取得他的信任。
其中一次的邀谈会上，我见到了那个曾经把我从海难中救起的男人。虽然他改了名，换了姓，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如果我没记错，他曾经的名字是凯•利维，现在已经改名为凯因•利维坦，成为了阿斯加德军方骑士团一名威名远扬的骑士长。
那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有如此成长。
却也知道，他没有认出我。
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的妥协没能换来两族的和平，愚蠢的我还在相信人类与鬼族的本质都是「善」，我选择以行动来向阿斯加德的统治者证明我的诚意。
但换来的确是领土接连被侵占、百姓流离失所、军队也因为统治者的一味退让而战意消弭。
等我回过神来时，一切为时已晚。
他改了名、换了姓，带领着所向披靡的骑士团杀进了我族的主城，我族溃不成军。
因为我的错误思想，鬼族最终迎来了覆灭，被一个曾经救起了我、又被我救起的人类断了咽喉。
如果那时我没有用鬼族秘法为他度血，如果我没有把他扔在人族的村庄旁边，鬼族是不是可以迎来不一样的结局？
答案我心知肚明，不能。
鬼族毁灭的真正原因是我的错误引导，而不是这个另鬼族闻风丧胆的骑士长。
即便我不救他，只要我依旧坚持这种错误的做法，就会有另一名骑士长把裁决的利刃指在鬼族的命门之上，只不过那个人不再叫凯因•利维坦罢了。
不管怎么说，鬼族最终毁灭了，毁在了我这个统治者的手中。
他把沾满了鬼族血污的利刃指向我的脖颈时，我才幡然醒悟。
那时的我为了保存鬼族最后的火种，选择了最卑鄙的做法。
我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不是鬼族女王的身份，不是前往阿斯加德的卧底的身份，而是多少年前北海边那个名为「菲塔丽」的女孩的身份。
那时候，我终于从他的口中明白了，把他从一个生存都是问题的人类变成一名杀人、不，是杀鬼不眨眼的骑士的原因。
——菲塔丽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什么鬼族女王，而是在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给他了救赎的人类少女，但这个人类少女的村庄却一度被鬼族血洗。
——他已经精神错乱了。
我利用了他心中最圣洁的那个「她」，才得以活下来，用鬼族秘法捏造了一个可以保证三十年不腐朽的假尸，让他带着这个赝品鬼族女王回了故乡。
从此鬼族在人类的历史里销声匿迹。
但也只是在人类的历史里。
我继续作为最后一位鬼族女王，带领着残余的族人们匍匐在黑暗中，在人类活动的夹缝中苟延残喘。
后来听说他成为了阿斯加德一名被千万人传唱的英雄人物，因为，他结束了人族与鬼族之间长达数百年的战争。
或许，从某个方面来说——
我的夙愿已经实现了。
经由他人之手实现了。
我把这段记忆记录在这里。
假若，以后有鬼族、或者人族的后代进入这所地宫，请不要忘记，两族之间曾经还有一段过往。
人族与鬼族的恩怨，已经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