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拱火了。
亚斯特留斯的眼泪使我瞬间清醒。
我还站在擂台上,上一秒还在怒火中烧,现在却如梦方醒,我到底做了什么。
擅自冲到她的赛场上来都不重要了,毕竟即便我不上来她也要败北,但刚才我的言语确实过激了。
冷静下来想想,她刚刚应该只是面对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强敌愣住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面对绝对的实力碾压任谁都会害怕,这种情况下要说脑袋一片空白导致无法做出正确的决断,嘛,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我这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臭骂就有点过分了。
第一,我只是她的朋友,救她算是情分,指责她也算是情分,但说得如此难听再把「情分」当作是免死金牌,这就很难说得过去了。
第二,这里毕竟是万众瞩目的比武会场,即便我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也不应该把这种事情搬到这种众目睽睽的时刻来讲。
综合考量下来,我的做法确实有失理智。
听起来考虑了很多,但事实上这些思考都是在我的脑内迅速划过。
得出以上结论,我也是只用了两秒钟。
“谢谢。”我向冲上擂台替我挡下Lv4致命一击的芽道了声谢,迅速做出比较理智的判断。
亚斯特留斯瘫坐在擂台边缘,两只琥珀色的眸子噙着委屈的泪水,愣愣的看着我。
她衣衫凌乱,束腰的缎带散乱地挂在身上。
刚才情况过于紧急,我没想太多便不知轻重地一脚踢在她身上,这想必是那时候造成的吧。
亚斯特留斯贝齿轻咬着粉唇,泪汪汪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一道充满不甘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传来,细如蚊吟,仅有离她最近的我能听到,即便仅在两步之外的芽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吧。
她的话打断了我想要上前的动作。
我没想到她会率先道歉。
这件事确实我们都有错,但怎么想也不应该是她来道歉。
即便我没有脑子一热冲上来,旁边还有随时关注着赛场局势的裁判和不远处的刻耳柏洛斯,有他们在亚斯特留斯也应该也不会受太严重的伤。
倒是我丧失理智的行为才应该批判,扰乱赛场秩序、出言不逊……
更何况,亚斯特留斯是会道歉的性格吗?
很难想象这段时间一直和我针锋相对的她会有如此惹人怜爱的一面。
就很难顶啊。
我的脑海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的芽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把我从奈落深渊拉回现实。
我看着还在低着头瘫坐着的亚斯特留斯,顿时找回了险些丧失的判断力。
周围成千上万双眼镜送来灼热的目光。
我顶着无形的压力走向擂台边缘的金发少女,慢悠悠地拉起她腰间松散的缎带重新系好,脑袋里仍旧一片混乱。
该说什么?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
根据我多年阅历,这种时候应该说那种少女漫画中的爆炸性发言来获取好感,但那种台词真的能轻易说出口吗?
我在脑海内搜罗几十年来看过的少女漫画,全力运转我记忆中枢的信息处理器,寻找着还像那么回事的攻略台词。
「我会化作人间的风雨陪在你身边」?
油腻。
「你知道吗?樱花飘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哦!」??
离题,驴头不对马嘴。
「能哭的地方只有厕所和爸爸的怀里哦。」???
神马?!这都是啥?虽然我觉得最后那一句可能会有奇效,但我可没有这个胆子雷区蹦迪。
憋了半天,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不是少女漫画的男主角,顶多只能算是纸上谈兵了几十年,不可能做到那种名句信手拈来。
最终,我只能认命地说道:
“你没错,不用道歉,是我错了。”
“……”金发少女倔强地低着头:“……”
“好我知道了你错了,但我原谅你了。”
“……”
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亚斯特留斯看起来恼羞成怒,羞赧地咬着银牙,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看来她的心情算是稍微平复下来了,不管怎么说,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位仁兄。”我转身看向一脸苦涩的刀客,抱拳说道:“很抱歉打断了你和亚斯特留斯的比赛,这局就这么结束怎么样?是她输了。”
不用我说,在我冲上擂台的那一刻,亚斯特留斯就已经输给这名刀客了,即便他不愿意就此结束,裁判也会立刻判决比赛结果。
但毕竟是我打断了这场比赛,该道歉的还是要道歉,否则受人指点的是亚斯特留斯。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比赛的结果当然是亚斯特留斯的败北。
没有奇迹发生。
我拉着把「不甘心」三个字都写在脸上的金发少女,伴着芽回到了其他人等待的观众席。
安慰亚斯特留斯的任务当然落在了橘奈的身上,虽然两人才认识几天,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总比我这个死对头来安慰要好得多。
“运气不好呢。”芽看着还沉浸在不甘中的亚斯特留斯,低声说道。
“……”我沉默着。
没错,本以为亚斯特留斯应该是这三个人中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个,但没想到在第一晚就遇到了毫无翻盘希望的对手。
除了橘奈在安慰她,其他人都没有去找不痛快。
现在应该是她心里最不是滋味的一段时间,这种时候不管和她说什么,在她听来都不是好话,倒不如安静地在一旁看着。
尤其是胖子和南邈,更不可能去无事生非。
两位胜者去搭话,即便是好心,在她的耳朵里听起来都只可能是嘲讽。
气氛凝重如死水一般,但比赛不会因为她的退场而结束,擂台上的比赛一场接着一场进行,夤夜的弯月一步接着一步远去。
后夜寅时左右,第二轮淘淘汰赛终于进入尾声,同时也意味着第一晚的所有战斗都结束了。
观众逐渐从剑灵关散去,下一次这里再人满为患的时候,就是明天的深夜了。
我们也要动身回酒店。
本来是这么想的,临走时凯撒却忽然拉住了即将离开的我:
“礼斗、芽,你们留下来一下。”
他的表情很严肃,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在我的示意下,南邈、橘奈、胖子和亚斯特留斯都先行一步回了酒店。
剑灵关上,很快就只剩下了我、芽和凯撒,还有就是几个平台上三三两两还不愿离去的路人。
“怎么了?”我等到那什么小队的其他几人都走得很远了,疑惑地看着凯撒。
“有什么要等他们走了才能说的事吗?”
凯撒皱了皱眉,收起了之前温文尔雅的笑容,不苟言笑地问道:
“你刚才在台上用的剑法叫什么?”
“欸?……”
我完全没想到凯撒会问这个。
还没等我回答,凯撒接着又说道:“当时那套连击剑技只连击了九次就被那个刀客打断了,如果我没猜错,应该还有六次连击。”
“……”
确实如他所说。
为你写下诗篇是烛心流七式剑法中唯一的连击招式,最多十五连击。由于第十五连击与刀剑要塞本质相同,出刀即为死刀,也就使它注定无法打出第十六刀。
刚才在台上由于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为你写下诗篇也确实仅仅到了第九连击便被对方打断了。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这招有十五连击?
由于剑法的稀缺,剑法内容外传在坎狄拉特大陆几乎可以说是禁忌事项。
外人一般很难知道一套剑法中的招式效果。
我的脑海中瞬间萌生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凯撒也练了这套剑法。
烛心流剑法是我在一个月前从一名落魄骑士手中骗来的,那个谎称「剑无双」的骑士并非图赫特人,他会被人追杀、逃到图赫特的原因我至今未知,但如果说他是从皇都逃出来的也确实不是没有可能。
说不定,凯撒会认识那个骑士。
“没错,确实是十五连击。”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银发骑士得到我的肯定,继续说道:
“剑法名称是「烛心」,而你用的,是「烛心」七式中的第四式「为你写下诗篇」。”
他的话不是疑问,反而更像是肯定般的陈述。
“是。”我再次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澄澈清明。
眼镜是心灵的窗户,但我从凯撒的眼里却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仿佛在凝视深渊,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
他慢悠悠地说道:
“「烛心」是皇室剑法,你从哪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