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啊!”傅饶的表情一点不像撒谎,“你哥来抱书,那我肯定得问一声,他说你以后不在沭丘一中上学了。这事儿我们班都传开了,要不见到你时个个都那种表情呢。”
都知道???
那为什么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傅饶还在感慨:“唉,我估计我下课惨了,肯定一堆人来指控我散布虚假信息。”
“我哪个哥来的?”苏梓凝瞪眼追问。
“还能是哪个啊?你还在上学的哥不就一个,苏灿呗!”
苏梓凝眉拧到了一起,不吭声了。
苏灿,她三伯家的儿子,比苏梓凝她大一级的堂哥,中考成绩不理想,只考到了沭丘二中。
三伯家啊……
苏梓凝微微皱眉,三伯母没有食言,如今已是女孩儿的苏梓凝真的被她欣然接纳了。
也就是说名义上,如今的苏梓凝是寄养在三伯家的,之所以还在自家住着,是因为她出院的具体时间不仅瞒着发小,还瞒着苏家长辈。
她是悄悄离开医院的。
因为不想和三伯家住在一起,因为不想寄人篱下,因为那点小小的自尊,因为有些长辈的嘴脸她早已看清,以及其他……
可是转学是什么鬼?
沭丘一中是本地最好的学校,别人挤破脑袋也钻不进来,她为什么要转,往外转又能转哪去?
苏梓凝想不通,但她估摸这事儿和三伯家脱不开干系。
“你是说,我现在其实……转学了?”苏梓凝怔怔地看着发小,估摸着这事八九不离十。
傅饶脸上仿佛写着“你在逗我”几个大字。
你是当事人,你问我?
缓了好一会儿,傅饶才消化过来:“你压根忘了转学的事儿对吧?直接傻不愣登来一中了,并不是说你来回转学倒腾。”
“什么忘了?”苏梓凝纠正他,“我就没听说过这事儿!”
“不是,我没弄明白。苏梓凝你到底转没转学?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傅饶满头雾水。
“说了我不知道!”她抱着书包,眉头紧锁,“那你知不知道我转哪儿去了?”
“这我还准备问你本人呢。”
“……”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陷入沉默。
这到底是什么破事儿啊!
上个学走错班就罢了,连自己在哪个学校都不清楚,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了。
傅饶出了个馊主意:“咱们沭丘就这么几所中学,要不辛苦一下都跑跑看?总不能给你转外地去。”
现在轮到苏梓凝用“你在逗我”的表情看傅饶了,几秒后她叹了口气:“就不能指望你那左边是水,右边是面的脑袋。”
“刚才被我诓出去那位咱们班……”苏梓凝顿了一下,“你们班主任叫什么,哪个办公室?我直接去找他确认,就算他不知道也应该能查到。”
其实还有一个有效办法是问问之前那个来电话的班主任,可是苏梓凝挂人电话挂得太痛快,再去找他不怎么合适,只能当作无奈后的下策。
“对,找班主任一问就都明白了。”傅饶敲敲不太够用的脑袋,“就之前老班的那个办公室,叫温薪。”
“温馨?”
“薪水的薪,缺啥补啥。”
“哦。”苏梓凝心说还怪有误导性,正要起身离开,忽然看到温老师手里拿着几张纸进了教室。
他一进屋目光就逡巡着寻找苏梓凝的身影,直到与苏梓凝对上视线后停了下来,纠结着眉头,感觉着实不好开口。
回去后,温老师翻找起从十三班前任班主任继承来的过去成绩单,果然找到了苏梓凝的名字。通了一个电话后他又得知了苏梓凝曾经请假时的经历,有些心疼这个小女孩。
可是心疼归心疼,苏梓凝已经转学到沭丘二中,归根结底算不上他的学生了,在这十三班坐着名不正言不顺。
温老师看向苏梓凝,犹豫着该怎样委婉提醒她。
而苏梓凝另一边大概也猜到温老师想干什么,明白自己尴尬的处境。
转学生傻乎乎来以前的学校上课,还把班主任唬出教室。
大型社死现场!!!
饶是苏梓凝惯会隐藏真实想法,此刻也颇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捂着脸以头抢桌。
简直要死啦,透透的,尸骨已寒的那种!
额头一下下轻磕着桌面,良久后苏梓凝猛地抬起头,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目光恢复聚焦。
问题总要解决,僵着没有任何意义。
她决定自己离开!
“苏小妹……你……”傅饶都替苏梓凝尴尬,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如果换他遇到这种情况,没半点辙,只有灰头土脸逃跑这一条路。
反正他是想不到那个除非。
“淡定,看你宁……”苏梓凝本来想说宁哥,但又觉得有点不合适。
“凝姐。”傅饶说。
苏梓凝瞥他一眼,固执道:“就宁哥,看你宁哥操作。”
“……别勉强。”傅饶面带不忍地道,“凝妹,一辈子忍忍很快就过去了,不就翻个车。”
苏梓凝一阵无语,这不算全名、小名傅饶都喊她三个称呼了,诨名都没个准,她也是服气。
白了眼损友,苏梓凝缓缓站起身。
“等下记得看我给你发的消息。”拍了下傅饶的肩膀,苏梓凝抱着书包走上了讲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她可以走,但不想弄出个落荒而逃的形象,心念电转间她已有了对策。
翻车?
苏梓凝轻笑一下,不好意思,凝哥车稳得很。
来到讲台上,苏梓凝低垂着头面向同学们站定,额头的刘海使人看不清表情,但凡是看到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周围的低沉的空气。
“温老师,我想给大家说两句话。”
温老师不知道突然之间这孩子情绪怎么这般惆怅,但还是敲了下讲桌让大家先停一停。
几秒后,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落在苏梓凝身上,都在等她说话。
“我要走了。”苏梓凝语气是难掩的失落。
台下的同学闻言俱是一愣,有人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没下课啊;更多人注意到苏梓凝抱着书包,心里大致有了个谱。
“我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可能大家有所耳闻,车祸、骨折、生死相隔,甚至我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我父亲因酒驾,不仅失去了生命,还赔光了所有积蓄,我……苏梓凝,成了一无所有的小孩。”
下面开始小声议论,很多开始还带着一点笑意的人在得到身边人的肯定后也收敛了面色,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这个身形娇小的女孩。
台上女孩的肩膀在最艰难的时光承受了多大的重担,他们无法感同身受,但他们也知道那是他们这个年纪不该面对的痛苦。
要是人生经历能挂在脸上,那她的脸上的“惨”字估计能吓死密集恐惧症。
女孩低着头,肩膀有些颤抖,似乎在竭力忍住失控的情绪。
“种种原因下来,今后我要离开十三班这个集体了。”
这句话一出,整个教室瞬间静默到可怕,气氛压抑,仿佛连隔壁班的读书声都小了下去。
苏梓凝终于抬起头,眼睛里晶莹的泪花翻涌滚动:“所以今天,我、我是来跟大家告别的。”
女孩没有拭去眼角的泪水,但正是这副“故作坚强”的样子才更加触动人心。
个别情感泛滥的女生看到苏梓凝这副催人泪下的娇弱模样,已经趴桌子上抽噎啜泣了。而一些理性尚存的同学脑子里则茫然地看着苏梓凝。
他们长这么大,不是没见过中途分开的同学,但还是第一次见像苏梓凝这样进行煽情离别演讲的。
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新学期刚开学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要经历如此悲痛的离别?
这一刻,他们对今天来学校是上学的还是毕业的产生了深深的困惑。
当然,仅有几个冒出这个想法的人也很快消失不见,人毕竟是感性的动物,沉重的气息迅速感染了每一个人,包括揉了揉眼眶的温老师。
苏同学真是个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