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肖瑾茫然地看着四周,意思模糊,大脑沉重的像是有些缺氧。她像是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般,迈着沉重而僵硬的步子在这片白雾中穿行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
千篇一律的苍白中,突然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猩红。眼前的景象突然丰富了起来,那是一间装修精致而高档的浴室。透过拉到一半的白色浴帘,可以看到瓷白的浴缸中的水像是被倒进了红色的染料一般,充斥着一股被稀释的嫣红色。
一名面容精致的妇人穿着整齐的正装,倚靠着墙闭目躺在浴缸里,像是睡着了一般。
继续迈步向前走去,红白两色交织的浴室消失不见,周遭再次被白茫茫的一片所包围着。直到几个人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听说了吗?阿瑾他爸好像进去了。”
“进去?什么进去,你不会是说...”
“你不知道吗?听我爹说,好像是合伙人想夺权,跟当官的勾结把公司以前走关系的那些黑料全押他爸身上,直接给送进去了。”
“卧槽?不会吧,我看瑾哥那边好像啥反应没有啊,今天约他出来喝酒的时候也表现得很正常。”
“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他家里人从小到大都不准他过问家里的事情,估计阿瑾都还不知道这回事。一会儿人来了我们敲打敲打,隐晦点,让他也有点心理准备。”
“唉...阿瑾他为人和善又低调,从小到大对我们这些兄弟几个都很好,怎么开始出社会了家里就遭这事了?”
一名她十分熟悉的青年就那样僵着身子,维持着将包厢的门略推出一道缝的姿势,静静地听完了里面人的讨论。
继续往前走去,她只觉得意识渐渐清醒,而画面也再次跟着转换。
“小瑾啊,听说帮你安排的面试你没去呢,是对那份工作不满意吗?”
一名体态微微发福、穿着略有些朴素的妇人面带微笑,朝着房间里正坐在电脑桌前的青年问道。
“呃...也、也不是不满意,不过我这边自己有想做的,让姑妈费心了。这个月的房租那些什么的,我、我会给的。”
听到他的这些话,那名原本面带微笑的妇人不禁皱起了眉头,突然厉声道:
“什么房租,我是在乎你那点钱吗?姑妈我再怎么样还不至于连间房连顿饭都帮不起!你天天琢磨你那网上打游戏能有出路吗?不趁着现在年纪还不算大,又有份不错的学历,赶紧出去累积一下社会工作经验啊?!等你再在家磨蹭几年,到时候一个快奔三了的人了一点工作履历都写不出来,就算有个好文凭也没人要你!”
“如果你小子但凡能为家里提供一点支撑,你妈她会想不开吗?!都这样子了还不想着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当初姐姐说拿钱给你做生意我就一万个不同意,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跑去开店那不是把钱往火盆里丢吗!”
青年沉默着,一直到妇人气急败坏地关上了门,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对他来说,当那个女人在浴缸里“睡”过去的那一刻起,所谓的奋斗,努力,出人头地,于他而言已经全部失去了意义。所能做的,只是靠着一点小小的兴趣,浑浑噩噩地想办法活下去罢了。
来到这里,肖瑾已经不知不觉中热泪盈眶,身体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一直以来,对家里的一切,她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了解,以至于当灾难降临的那一刻,她也什么都做不到。
从小到大,但凡好奇地向家里打听经营和收入上的细节,得到的都只是一句“你好好读书就行,别操心这些没用的事情”。久而久之,她便不再去琢磨那些复杂的问题。保持着优异的成绩,空余的时间全部花在游戏里,日子也就这样过了。
她曾无数次的自省过,如果当初对自己的要求严一点,如果那场毕业后的经营再认真地对待一些,那么事情发生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个境地了。
“真可悲啊...”
明明过着这样的人生,却还是在畏惧着死亡。
眼前的白雾越来越浓,也不再有新的画面出现。
肖瑾闭上双眼,静静地躺在地上。
就那样在毒素的作用下死去,好像也不坏。这样的死亡,远比想象中来得要宁静而祥和。
可是...
在意识渐渐远去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没有一丝的不甘吗。”
怎么可能没有呢?又有谁愿意在当了一辈子浑噩无知的废物后,明明有了可以转折的机会,却还是这样毫无意义的死去。
“就没有想要守护的人了吗。”
对她有接济之恩的亲人,明明嘴上一直看不起她、却会在找工作时表现出关心的吴诗染,还有...
脑海中,刹那间浮现出了霜见的面孔。
那个笨蛋,到底是拿什么眼光看待现在的她呢?
“世界可以剥夺弱者变强的机会,但绝对无法剥夺弱者变强的意志。你现在拥有着那样的机会,就不想亲手把握自己的命运吗?”
随着这句话,原本远去的意识突然间无比清晰了起来,让肖瑾不禁猛地睁开了双眼。
身边,坐着一个身着紫黑色魔铠的纤细身姿。她的一条腿盘着,一只手搭在撑起的膝盖上,戴着头盔的脑袋正直直地望向肖瑾这边。
“生为弱者并不值得羞愧,过往的缺憾,应当成为变强的意志,不是吗?”
她站起身来,朝着地上的肖瑾伸出了一只手。
“站起来,榨干生命最后一丝活力,直到足以心满意足地死去那一刻为止;抑或是就这样放弃,获得永远的安宁,从此不用面对任何的苦痛和磨难。你自己选吧。”
有些人,哪怕已经有了百亿、千亿,却仍然渴望着向上攀爬,哪怕失去了底线和原则也要追求那更高的视界;而有些人,只要能过上平淡安稳的日子,就能满足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向上抬头的欲望。
肖瑾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哪一种。她只知道,当年在浴室中见到的那一幕,那种无力左右什么的感觉,绝对...
绝对不要再重来。
那段由浑噩和悲哀所组成的人生,她一定要去,拼尽全力地扭转过来。
所以,她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