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五步…十步…”
红尘努力睁开越发沉重的眼皮,吃力的数着对方步子,默默估算距离。
“就是现在!”
那领头男子笑容满面着走到近前,正待发话,眼前却突的有寒芒浮现。
“吃我一招百步飞剑!!!”
那声音清丽冷冽,却带着杀念与疯狂,长剑随之破空,以决绝之感向他刺来!
太快了!
领头男子想躲,但距离实在太近,他又是个蛊师,不擅长拳脚功夫。因此,当剑锋来到他身前时,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做出有效反应。
“噗嗤!”
透心而过,就像丘比特箭只射中一人般,要么绕树超光,与自己原地结婚,要么坟头蹦迪,当场去世。
显然,这领头男子选择了后者,他是直的。他直直的倒下,眼球充血鼓起,仿佛要掉落一般,临死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血沫从嘴角溢出,一如此前被他养蛊杀死的苗人。他扑倒在地,乌黑色的血液流淌,所过之处腥臭弥漫,植被枯黄。
“呵…咳咳…”
红尘大口喘着粗气,见到男子倒下,她忽的笑了半声,却也随之倒在了地上。
刚才她已入绝境,深藏两年之久的血性也由此再度爆发,直接放弃了大半身体的守备,将营卫之气尽数搬运到上半身,且集中在发力所需要用到的几处地方,瞬间爆发开来。
效果自然是喜人的,随着营卫之气猛然加大,那几处怨毒之力当即就被冲散,红尘也在瞬间恢复了部分行动能力,一招“投剑式”,径直带走了领头男子的性命。
可以,不亏!
她如是想着,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杀人,但她不仅没有感觉不适,反而还觉得异常舒爽,好似郁气一泻。
也许是…因为对方该死?
这暂时不重要了,因为红尘刚才的爆发,并非没有后果——放弃的部位瞬间就被怨毒之力浸染,而爆发处的营卫之气也随着膨胀后的虚弱,在怨毒之力的反扑下被撕的粉碎。
她侧躺在地上,阴冷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涌入,冻得她瑟瑟发抖,营卫之气已经缩成了小小两团,只紧紧护着心脉与头脑,但随着怨毒进一步入侵,它们越发飘摇,似风中烛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呜噫…呜噫…”
突然,耳边响起了怪异的叫声,而怨毒之力竟也随之停止了涌入,却是那些婴面蛊自发离开了红尘的身体。
“呜噫…”
“呜噫!!!”
它们嚎叫着,面目痛苦而扭曲,转而有仇恨渐渐复苏,它们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那男子尸体啃了个稀巴烂,而后四散开来,扑向周围那些原本男子的手下。
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能被男子花费那么大力气炼制,婴面蛊其实相当不凡,他们迅猛、狡诈,又身带怨念,一旦受伤,怨毒之力汹涌而入。若无对应蛊师出手,几个呼吸间能将普通人侵染近死。也正因如此,那领头男子才会那么托大,毫无防备的走到红尘面前。
要知道,即使借助第二重的营卫之气,红尘也不过能勉强阻止对方蔓延罢了。当然,这也与当时侵入的总量巨大有关。
“***!”
“****!”
男子的手下们四散逃窜,他们高喊着依旧听不懂的话,但其中惊慌之感却表露无疑。
红尘嘴角微微勾起,这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婴面蛊强则强矣,单一头就可以在所有蛊虫里排到中上之位,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怨气太重,极易反噬。
莫说现在它们的主人死了,就算刚才那男子只是重伤,这些个婴面蛊的反噬也会到来,只不过会来的晚些,几息与几十息的差距罢了。
所以,此次一搏,在别人看来乃是困境之斗,九死一生,但对她来说,却明晃晃的有五成把握,早已足够了。
不等红尘自得多久,她的精神就猛地一沉,随后仿如陷进了泥沼,无论怎么挣扎,都阻挡不住渐渐下滑的脚步,而她也终于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昏迷过去。
“东家!”
拳八迅速冲了过来,他扶起红尘,想叫醒她,但无论是摇晃还是掐人中,竟都没有任何作用。
“东家,撑住!”
眼见红尘的面色越发苍白,几缕青黑之色在眉心处蔓延开来,拳八一咬牙,将红尘打横抱起,奔跑过去将她放上马背,而后跨上,将她护在怀中,二人同乘一匹,向着某个方向迅速跑去。
至于那些原本包围他们的“猴人”,此刻早已死的死,逃的逃,现场再无人能阻拦他们。而婴面蛊们,或许因为红尘帮他们报了仇,或许忙着追杀真正的帮凶,竟无一头向他们袭来。
…
蹄声奔奔,马儿驮着两人于林间穿行。
“在哪里?在哪里?”
拳八一边驭马,一边四下扫视,寻找着想见到的身影。
而在前方不远的林中,一群身穿苗衣的男女正搜寻着地面,缓缓前行。
“阿三哥,你说那株九叶紫真的还在这里吗?”
其中一名脸上有酒窝的女孩直起身,揉了揉因长时间弯下寻找,而变得有些发酸的腰,开口问道。
“当然有”
另一名颇有些健壮的男子斩钉截铁般回应,但他的目光却从未自地面离开:
“上回我来的时候它只有八匹叶子,算日子这几天就该长成了”
“附近也没有寨子,应该不会有人来…”
“诶,这不是!”
正说着话,他身旁另一名女孩突然喊了一声,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株药草正静静卧在前方的草丛中,那药草茎杆翠绿,共分九节,每一节上都长着片紫色的嫩叶,正是那“阿三哥”所说的九叶紫。
那女孩几步上前,纤细的双手探出,十指跃动,非常灵巧的扒开泥土,将药草完整取出,抓在了自己手里。
“嘿嘿,阿三哥,这药草可是我先发现的,你拿什么来换呀?”
她调笑道。
“我…”
阿三哥怔了一会,随后摇头苦笑,道:
“好啦…算你赢了,等回寨子,我给你做酸鱼吃。”
西南喜酸,素有“三日不食酸,走路打圈圈”的讲法。这妹子也不例外,她知道阿三哥的酸鱼乃寨中一绝,当即喜笑颜开,将药草放进了对方的背篓里。哪怕这药草若拿去集市上卖,换个十数两不在话下,她也没有流露丝毫不舍。
“好了,接下来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那阿三哥笑着,拿出自己手绘的简略路线图,比划一阵,准备去往下一个地点。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奔腾的马蹄声。
“什么人?”
众人齐齐扭头,对上的却是拳八焦急而又饱含希冀的目光。
密林不适合疾驰,拳八见到众人,心情激荡下,一时不察,马腿就被枯枝所绊,摔倒在地,马上的两人也随之飞了出来。
“小心!”
虽然对面是两个外来人,但出于好心,几人还是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下一秒,他们却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那原本坐于后头的壮硕男子,眼见将要摔落,竟在空中强行变换位置,将怀中女子扭转到了后方,护在怀里,而自己却背对着地面,狠狠压了下去。
“嘭!”
一声闷响,两人滑出足有丈许远,沿途的草皮都被犁出了一道不浅的印痕。
“咳咳咳…”
拳八咳嗽数声,才将翻腾的气息稍缓,而后立马松开胳膊,看了眼正趴在他胸口的红尘。
见她没有受伤,才略略松了口气。而后不顾背后火辣辣的感觉,便迅速起身,走向已经呆愣在原地的众人:
“求诸位救命!”
近八尺的汉子,却在几人面前轰然下拜。
他很忠诚,两年前对李老太爷如此,两年后对红尘也是如此。
红尘曾以此调笑:“你不该闯荡江湖,如果去考个武官,皇帝应该会很喜欢你的。”
对此,他只挠挠脑袋,道当今朝廷怕不需要忠臣。
“你…你先起来”
那阿三哥最先反应过来,他结结巴巴的上前想要搀扶。
虽然此时的苗疆普遍排外,但一般小寨里的年轻人却大都心思纯良,见到这一幕后,都已慌了神,哪还顾得到其他。
“求诸位救救我东家!”
拳八却不起来,只再拜。
“你…”
阿三哥无言,但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吧,我试试”
他本就打算将来要当个苗医,扶危济困,救治苍生,此时对面的人虽是外族,但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年轻人心软,寨子又偏,未曾领略过族群矛盾的他,心思仍旧单纯,因此他犹疑过后,最终决定施以援手。
“嘶!!!”
待他走到红尘面前,却不由一愣,原是因为红尘的相貌。初见时离得远,红尘又戴了帷帽,几人并不能看的真切,只觉得马上女子身段气质皆不凡。而此时瞧见真容,那绝美的容颜,配上苍白的面色,病弱美人之感让他止不住的怔神,好在他心性向来坚定,两三个呼吸就平定下来,专心开始诊断。
“她被什么袭击过?”
不一会,阿三哥起身,面色凝重问道,他虽年轻,师承却正,此时已然看出些许端倪。
“是一些像小孩头颅的东西,背后长着翅膀…”
拳八回忆着,开始描述。
“婴面蛊!”
阿三哥表情突变,身为苗人,他对于蛊虫的认知虽及不上开挂的红尘,但也远远高于其他。
“婴面蛊…”
左右踱步,不时观望一下红尘面色,他喃喃自语:
“怨气入体,药石难医…”
“什么?!”
拳八大惊失色:
“我去宰了那些杂碎!”
他提起大刀,就要回过头去,杀那些“猴人”为红尘报仇。
“打住!”
阿三哥伸手阻止了他,皱眉说道:
“我只说难医,不是不能医,只不过…”
“罢了!”
他好似做了重要决定一般:
“你们跟我回寨子,找我阿爷!”
“只一条,等治好了,你们须得立刻离开,不得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