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那人,红尘并不认识,至少,不认得他的长相。
但那辞藻恭敬,而语气尖酸的话儿一出来,红尘脑中,就立马下意识浮现出对方姓名——全冠清!
好小子,原来你长的也挺浓眉大眼的!
她细细打量,见对方一袭青色长衫,文士冠下,容貌俊朗清逸,不像叫化,反像个读书人。
也正如他的名号:十方秀才。
可与外貌相反,他的心肠与手段却是黑恶毒辣到了极点。一次次陷害,将曾经故事中的乔峰踏入谷底,也让故事外的红尘咬牙切齿,恨不能徒手撕了他。
甚至红尘一到林中,就开始四下寻找他的踪迹,就是想着,趁局面混乱,看看是否能用蛊虫提前杀了他,以绝后患。
可没成想,他却压根没在场中,直到后头众丐来援,此人才随之出现。
而到了现在,哪怕再不喜对方,她也没机会动手了,否则众目睽睽,尤其是在乔峰这个绝顶高手目光之下,是极容易露馅的。
因此,她只得攥紧拳头,将无尽的杀意暂且埋入心底。
而接下来的戏份也与当初故事一样,全冠清在几日前勾结康敏,或说服或睡服,硬是拿下了四大长老。约在今天,便寻由头发动了叛变。
可惜实力与气概的差别摆在眼前,他高估了自己这脆弱联盟的实力,也低估了乔峰处理事情的能耐。开场想用言语压制乔峰,却不想被区区一招就按的跪倒在了地上,随后,乔峰趁着众人心神被镇,又以积威喝破了全冠清左膀右臂的心防,让他们前去放出了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以及四大分舵被囚禁的人手——全冠清此前之所以到场晚,主要便在忙着设计,以“请君入瓮”之法,假传乔峰号令,诱使忠于对方的长老舵主上得大船,而后以火油困之,让乔峰孤立无援。
可他却没想到,即便在场唯有自身一人,乔峰仍可以轻易解决危机。现在又有大批人马赶到,至少明面上,他已是没了翻盘的机会。
这一幕幕变化,红尘都在静静看着,众丐记挂“仁医仙子”的名号,动乱中也大都顾忌,特意避开了她。
而她之所以只看不说话,主要便是因为,现在终究只是前奏,乔峰也依旧控制得住局面。如此状况下,她若悍然出手,插足丐帮内务,不说建功,怕连乔峰都会不喜。
直到…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响传来,让她面色陡然一变,目光随之投向了不远处的高台。
只见乔峰正仰首挺胸站在那里,他的腰间则插着一把月牙似的短刀。
艹!
忘了这一茬!
她急忙跑上前去,想给乔峰拔刀,却被对方以控制到毫厘的劈空掌力拦在台下。
柔和而沛然的力道自前方涌现,红尘紧蹙秀眉,不解望去:
“乔大哥?”
“莫要上来。”
乔峰看了眼腰间血迹,虽已点穴止血,但此前所出,却依旧沾在身上。他冲红尘微微一笑,道:
“一会儿还有几刀,此乃帮规,还请姑娘见谅。”
说罢,便转向台上另一位长老,朗声道:
“当年汪帮主被契丹人擒获,囚于祁连山中,妄图以此逼我丐帮投降。是宋长老乔装改扮,甘愿代死,才换回了汪帮主,此等家国大功,乔某非免他的罪不可!”
话刚出口,擒龙功便已发动,摄来下一把弯刀,一下刺入了左肩当中。
“乔…”
红尘眼眶突的一红,赶忙闭上了眼睛。
是她大意了,原剧情里就有这么一段,乔峰镇压叛乱之后,执法长老自然要履行帮规,处决带头几人。可乔峰仁义,不愿他们就此遭戮,也不想破坏帮规,便依照帮规之中几乎从未有人提过的一条:“若帮主想免他人罪孽,需流自身热血以洗之”。一刀救一人,遂足足捅了自己数刀之多。
原先红尘看书的时候,就很不理解这种做法,在她的理念下,所有叛徒,都应该尝遍酷刑,就连速死,都已是宽容之举了,哪还有赦免一事?
但这,却不妨碍她对乔峰升起道道敬意,以及,在想到接下来剧情时,心底不由自主产生的丝丝刺痛:
“你说他们有大功,不该受罚,那你呢?!!”
“现在如此仗义,一刀刀的刺在身上,却哪里知道,过不了几柱香,你就会被人彻底背叛,拿起更多的刀,每一刀,都扎在心上!”
她在心中喃喃自语,却是无比想与乔峰细说。双拳也再次攥的更紧,连指甲都快要陷进肉里,即便那一双被眼皮紧紧覆盖的眸子,里头血雾也彻底失控,浓郁的几乎都要液化。
这一刻,她由衷的希望,自己能短暂失去听觉,这样,一闭上眼,就听不见那可笑而可悲的大侠风范了。
良久,那“折磨”的声音终于停下,红尘也随之缓缓睁开了双眼。
只见乔峰依旧傲然立于台上,但身体却已足足插了好几把刀,献血顺着衣衫,在他脚下积攒出一个小小的水洼。
身受如此重创,劈空掌力再不能维持,红尘也因此松开了束缚,上得台来。
“…忍着些。”
她走到乔峰身边,低声呢喃。
随后点了伤口周边穴道,降低痛觉后,便一手输送营卫之气,一手着力开始拔刀。
可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还是不免带出缕缕血迹,洒落在她干净的脸颊与素白的衣裙上,开出朵朵鲜艳的杏花。
“抱歉,脏了你的衣物。”
乔峰转过头,见她正微微垫着脚,费力的在自己肩头操作,不禁笑笑,稍稍弯了弯膝盖,将伤口降低些许。
“别动!”
哪知,红尘却是皱了皱眉,一巴掌拍在他未曾受伤的胳膊上。
力道不大,但却让乔峰一阵神迷,恍惚间忆起,在柳州城时,她将自己当做病人来训的一幕。
“自从遇见她,好像总在给她找麻烦。”
一边想着,他伸出手,轻轻抹去红尘脸上的点点血渍。
感受那粗糙的触感自皮肤上滑过,红尘不由动作一僵,面上有些发热,忙垂下头,去处理下头的伤口。
她动作娴熟,只片刻,就已将伤口处理完毕,而后营卫之气全力运转,几个呼吸间就把伤势痊愈——即便此刻大庭广众,但凭她现在背地里所拥有的权势,已不再惧怕被人怀疑。何况有衣物血迹遮挡,也未必有人能够注意。
乔峰试着活动了下身体,发现竟比伤前还要来的爽利,登时笑道:
“曲姑娘的医术又精进了啊。”
红尘则难得赏了他个白眼:
“你若不这么冲动,我的医术也未必能进步的如此快。”
随后,她将目光转向了那道依旧跪在台下的身影,道:
“乔大哥,你还是先处理正事吧。”
乔峰闻言,点了点头,遂转身走了过去。
伴着他走动,在场众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向了全冠清。其中敬意则迅速化作了讥讽与厌恶,想着此人乃叛乱的罪魁祸首,当万不能赦免了吧。
结果也正如他们所料,乔峰到得他面前,不说旁的,只遥遥摄起法刀一掷,开口道:
“全冠清,你…还有什么话说?”
法刀,就是刚才乔峰代他人受过所用的弯刀,也是平日里处决帮中要犯的物件。
刀身锐利,轻易刺穿土层,只留下金色的刀柄留在外间。
全冠清见此,身躯猛地被吓一颤,灰败之色涌上面颊。但旋即,又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却燃起了赌徒般的焰火,大声喊道:
“我所以反你,是为了大宋江山,为了丐帮百代基业,以免它们落入胡人之手!”
乔峰面现疑惑:
“怎会落入胡人之手?”
全冠清却道:
“我不能说,若我此时说了,只怕帮中弟兄不信,只言我贪生怕死,倒不如你一刀把我杀了,也省的留下骂名。”
他一个阴险小人,倒装的与义士一般,只因吃准了乔峰仁义,最在乎此等可能的“冤屈”。
然而,他算对了乔峰,却没算到自己的“盟友”。只见那刚刚才被乔峰救下的长老当中,迅速走出一人,他大步来到全冠清的身前,将法刀拔起,直接塞到了对方手中。
“你!”
全冠清不敢置信地望去,只见到一张遮盖在阴影中的面庞。
“你一死难免,自行了断吧。”
双眼微眯,冰冷的话语自那人口中流出,却是要亲自将叛乱的带头人,送上黄泉。
“好…好好”
全冠清拿起刀,缓缓对准自己,余光却瞥向了乔峰。
然而此刻的乔峰,只眉头紧锁,定定的看着他。
“哈哈哈哈!”
见此,全冠清神经质般的大笑两声,将法刀远远一抛,神情激动道:
“乔峰,你好泰然自若啊!难道你自己真的不知?!”
“知道什么?”
乔峰沉声发问,抬手拦住了打算亲自行刑的那位长老。
可全冠清到了此刻,却不说话了,他只沉默着,缓缓解下腰间袋子。
丐帮论资排辈,全凭身上“袋数”,数量越多,资历越老。而解下袋子,则是多数帮中弟子赎罪前都会做的事情,意为“孑然而来,孑然而去”。因此,乔峰也不好多做干涉,只好任他去了。
终究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仪式。
而唯一看透了真相的红尘,也不打算出声。
不知何时起,她的心情突又变好了,甚或还把玩起沾了些乔峰血液的秀发,在心中哼起歌来。
她知道,对方此举,无非拖延时间罢了。
在原著里,这是关键的一步,甚至足以让他翻盘。但放到现在,却已是毫无作用。
因为,它们的消息,已经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