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乔峰双目微张,视线被那字迹吸引。
而智光和尚见他神色,则叹息一声:
“不错,此物正是汪帮主亲笔手书,他与你亦师亦父,字迹总识得罢。乔施主,既然你不肯承认自己身世,不如就与众长老一起,看一看这信的内容吧。”
乔峰闻言,沉思了一瞬,终是点点头,与其他长老一起,凑到了白世镜身旁。
“字谕丐帮马副帮主、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暨诸长老。”
白世镜将信笺在众人眼前摊开,而后缓缓念出了上头内容:
“帮主乔峰若有亲辽叛汉、助契丹而压大宋之举者,全帮即行合力击杀,不得有误。下毒行刺,均无不可,下手者有功无罪。汪剑通亲笔。”
落款日期是“大宋元丰六年五月初七日”,正是乔峰继位帮主之时。
“恩师…”
字数不多,却如晴天霹雳,在乔峰心头炸响。他攥紧了拳头,虎目泛红,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了此处,他对自己身世,已信了七八分。否则马大元与汪剑通,这两位除他父母与玄苦之外最亲近的人,绝不会留下此等物件来害自己。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契丹人,那他以前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呢?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深吸口气,乔峰转头,望向身后众人,只见底下帮众,早已是哗然一片,交头接耳,口中则满是对他的质疑。
全冠清更是挺直了脊背,站在众人面前,目光极尽嘲讽:
“乔峰,事实当前,纵然你再能狡辩,也无法遮掩真相了吧。”
说着,他还挑衅的望了眼红尘,见对方低着脑袋,秀发遮掩神情,好似不敢与他人对视,当即愈发小人得志起来:
“其实你早就发现了的吧,听说你胸口自小就有一块狼头刺青?”
“有刺青怎么了?”
乔峰还未发话,那吴长老却开始骂骂咧咧:
“老子就有左青龙右白虎,怎么着,那老子就是西夏人了呗?”
这人倒也仗义,念着乔峰救命之恩,到了此时,依旧为他说话。只是两封信笺在前,他终究还是缺了些底气。
“江湖好汉身上有刺青的当然不少。”
果然,全冠清丝毫未受影响,反而轻笑一声,道:
“但你们可有见过刺狼头的吗??”
他转身面向丐帮众弟子,振臂高呼:
“普天之下只有一族,会在胸口刺上狼头…那就是辽国太后,萧氏一族!”
“大家都是讲义气的好汉,能听从一个契丹人的号令吗???”
他语气激动,却是莫名带起了大量底层弟子的情绪,他们纷纷出声呐喊:
“不能!”
“不能!”
见此,全冠清猛地一挥衣袖,手指朝向乔峰:
“今日,我全冠清就要为了大宋江山,为了祖宗基业,除去乔峰这个大患!”
在他的鼓动下,众多丐帮弟子整齐向前,拿着各色武器,对准了他们昔日的帮主,紧紧逼迫而来。
形势骤变,智光和尚与赵钱孙立马就退到了一边,而丐帮长老们,也只剩下刚被乔峰所救的四位,还挡在他的身前,势单力孤,群情激愤之下,无论他们怎样呵斥,也丝毫不能延缓弟子们一丝一毫的脚步。
霎时间,乔峰就从万人敬仰的丐帮英雄,沦落到了千夫所指的地步。
“…即便我是契丹人!”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洪亮,在场之人都能听得清晰,只是当中,却隐隐透着一股悲戚:
“可大家扪心自问,我乔峰一生,可有做过一回对不起丐帮、对不起大宋的事情!”
此言一出,一些低辈弟子步伐明显慢了一瞬。
全冠清见此,则立刻喊道:
“大家不要听他花言巧语,契丹人就是契丹人,哪怕现在没做,知道了身世,以后也总会做的!何况如今马夫人与徐长老都死于非命,想来即便并非乔峰动手,也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若是大家不想以后死个不明不白,就绝不能后退!”
其实这话并没什么道理,但众多弟子却是深信不疑,一个个眼神复又坚定,竟是纷纷结出了打狗阵法,联合包围而来。
“你们!”
“你们要造反吗?!”
四大长老又惊又怒,也落在了打狗阵的范围之内,他们不愿对丐帮弟子出手,只得不住喝骂。
可惜,束手束脚终归不敌,很快,他们就被驱赶到了乔峰身前,无数的兵器从他们身侧缝隙穿过,纷纷刺向了乔峰。
“好胆!”
当此危急时刻,一声娇喝忽然响起,随后寒光凌凌,那些兵刃直接断了一圈,而持兵者也纷纷倒在一旁,身上冒出滚滚黑烟,惨嚎翻滚着,显然中了剧毒。
“一帮下三滥的东西。”
沾染了朵朵梅花的素衣迎风飘荡,原是红尘,提剑挡在了乔峰身前。
她本想隐藏武功,但天不遂人愿,也不知是否改动剧情的代价,原本乔峰不过被逼退位,此刻竟就到了生死边缘。
而看他一副不愿反抗的模样,红尘当真不想去赌——万一兵刃临身,对方还不知躲避,那一切,就都完了!
“曲姑娘…”
乔峰此刻也终于回过了神,望着眼前单薄娇小的背影,神色越发复杂:
“你…”
“乔大哥!”
红尘知晓他想问什么,但此刻时机不当,遂头也不回道:
“等此间事了,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说罢,她便专心看向了身周众人,嘴角隐隐流露出讥讽之色:
“说的好大义凛然呀…”
“却不知,乔大哥上位后,到底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拍花子、偷盗、敲诈勒索、欺神骗鬼…许多事都不能做了吧?”
她可看的分明,无论先前逼宫,还是此时鼓噪,弟子当中,都是同一批人,在那推波助澜。
这些人个个长的歪瓜裂枣,神情猥琐,一看就不似好人。
而丐帮作为一个三教九流组成的底层势力,里头也必然良莠不齐,乔峰又是个理想主义者,想来他当上帮主之后,必定是严加管束,这些人的日子自然就不好过了,因而此时但有机会,他们就都像闻着血的苍蝇,一拥而上,想要恢复旧观。
“一派胡言!”
她这话说的露骨,全冠清一听就明白了意思,为防人心涣散,他急忙出声下令:
“妖女蛊惑人心,伤我帮众,众弟子,先与我将她拿下!”
“…呵呵,来吧。”
见众人继续向前,红尘也不愿再行多说,只把长剑一横,半步不退,左手则悄悄摸向了腰间的纳蛊袋。
“且慢!”
就在两者剑拔弩张之时,乔峰却是开了口。
他神色疲惫,一步踏出,挡在了红尘面前:
“此事因乔某而起,与曲姑娘无关。”
“且乔峰也从未做过擅杀帮中兄弟之事!”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全冠清那张阴鸷的脸上。
“既然尔等十分想要这个位置,那就尽管拿去!但…”
“马夫人与徐长老的死因我会调查清楚,我帮弟兄,绝不能白死!”
说罢,他转过身,朝红尘微微拱手:
“曲姑娘,还请你帮忙解了这几位兄弟身上的毒,乔某在此多谢了!”
而后,却是纵身一跃,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仅留下一根翠玉打狗棒,跨越虚空,带着呼呼风声,几乎贴着全冠清鼻尖,径直插在了地上。土石飞溅,吓的他差点一屁股坐倒下去。
“乔施主”
见乔峰主动卸任,智光和尚微微点头,念了一声佛号,便运起内力,冲着林子深处喊道:
“雁门关外石壁上,那一篇血书至今仍在,你可以自行去看看。”
林中没有回应传来,也不知对方是否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