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多远?记不清了。
走了几天?也记不清了。
平逝背着冰糖走走停停很久很久,分不清方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绕。他虽然有想过要远行,但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
落脚点是片山林,郁郁葱葱,满地都是花草,空气清新潮湿。有间没人居住的屋子,平逝就这么住下了。
从离开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荒唐,说给别人听,谁会信呢?
夜色织上天空,天黑了。
平逝听见稀疏的落叶声,风托着叶,叶倚着风,一圈又一圈的在天空中盘旋下坠,飘飘然落在地上,夜晚又安静了。
少年平躺在木板床边的地板上,辗转反侧,一旁的桌柜上摆着的,是熄灭的蜡烛和夹着花瓣的书,还有把短剑。
书是冰糖的,蜡烛也是冰糖的,剑是他的。
冰糖在床上睡着了,两只手握着少年的大拇指,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感到一点温暖。
屋子的门已经关牢了,但平逝怕闷着会有点事,就留了个小缝隙用以通风。寒风进入,带来丝丝凉意。
夜深了,平逝很困很困,睫毛都耸拉下来了,可他不敢睡。
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在睡梦里身首分离。虽然挺好的,但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冰糖背了个包,包里装满了故事书。
平逝问她不带点别的吗,她的回答是:交给哥哥就好了。
是的啊,哥哥会准备的,会把一切办妥。
可之后要去哪呢?以后会怎么样呢?
随波逐浪的漂流的无根浮萍究竟要何去何从,平逝自己心里也没底。
平逝只清醒地认识到一个真理,也就是他存在的意义。只要她在,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也不尽然,只要她好就行。除了为她,他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她在,他就可以一往无前。
也就在这时,他起身推开门,月光倾泄一地,清清冷冷。
也便是此时,月光突兀地晃了晃,就像是平平的水面忽然坠了块石子,荡起涟漪。平逝明显的感觉到,有种让人厌恶的恶寒,倏然逼近,不断蔓延。
“谁在那里!”平逝叫起来,颤颤巍巍地抓起桌上的短剑。
没有一点回应,但似乎黑暗中的所有物件都在此刻被赋予了生命。平逝紧绷着的心始终落不下,就像有块石头结结实实地钉在下面。
“啊,你看他被吓成这样。”突然有声音响起,很浑浊,像是掺杂了碗淤泥汤在里面。平逝觉得脑袋瓜嗡嗡的,一下子缩了半截,惊恐地顺着声音看去,什么也没有。
“他这是要拿剑砍你啊。”又一道声音响了,语气轻快,听起来很清澈,有种水波荡漾的感觉。
平逝保持着动作没动。
“诶呀,你这剑拿十把在手上都没用,我拿个西瓜皮都能打歪你的头,赶紧丢了。”声音浑浊的那位,撑着伞走出来遮挡住了月光,言语里满是嘲讽意味。
平逝把剑重新放回桌子上。
“哎呀,真听话,这就对了嘛。”他按了按伞柄,把伞收回去了。
伞杵在地上,人站在地上,平逝看着那副冷笑着的面孔,有些不知所措。
“首先,请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狐狸,我是夜鸦。”夜鸦看着平逝,按住狐狸的脑袋,“别乱搞,吩咐过的。”
狐狸坏笑起来:“怎么会呢,我只是对他有些感兴趣而已嘛。”
平逝对狐狸说的鬼话表示:讲的什么,一句都没信啊。
平逝问:“你们来做什么?”
夜鸦回答:“邀请你入伙来的。”
平逝感觉有些荒谬,三更半夜月黑风高,两个人鬼鬼祟祟——似乎是光明正大,总之在这个时候找上他说这种奇怪的话无疑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平逝追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狐狸用力地抬头,换上了诡异的笑容,在阴暗的狭小环境里显得相当可怖,插话道:“杀人的哦。”
夜鸦脸上简直刻满了不忍直视四个大字,扭过头扶着额头装作没看见。
“这样。”平逝点了点头,“这不行。”
狐狸还想说些话,夜鸦当机立断,捂上了他的嘴:“你妹妹,会安置好她的。”
平逝:“那……”
夜鸦:“你俩,住一起。”
平逝:“好。”
瞬间达成共识。
狐狸扒开夜鸦的手,语速飞快:“交房费,两个人要翻倍,我是收钱的哟,钱给我就行。”
这是哪里来的财迷?
夜鸦:“不认识,请自便。”
身后的木板床上,冰糖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平逝没有接话,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她还在睡着,又回过头来。
“现在就走。”夜鸦很严肃的说。
“现在就走。”狐狸也严肃起来。
“现在还不行。”平逝也学着他们两个,装作严肃的样子。
“还有事?”夜鸦问。
“真墨迹。”狐狸抱怨道。
“我妹还在睡觉呢。”平逝说。
夜鸦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平逝,好像在心里做着权衡利弊一样。
“背着直接走啊。”狐狸声音越来越大,“我们等她醒过来,搞不好一觉醒来全死这了,你被通缉了知不知道?喔,死这也醒不来了。”
平逝完全没注意到狐狸说的是什么话,只知道声音像哭丧一样大的让人头疼,他皱了皱眉:“麻烦小声点。”
狐狸:“好呗。”
“那行,明天吧,明天必须走。”夜鸦说。
晨光微熹,平逝起来的时候,狐狸和夜鸦在门外对骂,看着蛮严重,已经开始动手动脚了。
看着他们扭打在一起,平逝有点想笑,但没笑出来,走到他们面前若无其事般打了个招呼。
平逝:“嗯……早?”
狐狸脸上有如听到了一夜之间家徒四壁的消息般悲痛,凶神恶煞的,眼里却带着浓浓的悲伤,红着眼眶。放下手里的动作,冲过来大喊:“好了没!好了没!你知不知道一个商人的时间是多宝贵的啊?!我在这里等你,每分每秒银子哗哗的流,你赔吗!赔不赔啊!”
平逝愣愣地丢出一句:“嗯……赔不起啊。”
五个字像鱼雷一样在本就不平静的水面上再次掀起更大的水花。
语言暴力果然很可怕。
“啊——!”他叫起来,又冲回去捶夜鸦,非常之暴躁,非常之骇人。
夜鸦边跑边喊:“叫你妹妹起床去,别在这看笑话!”
平逝看着两人跑远,逐渐淡出视线,又进屋去。
冰糖已经坐在床上了,看见平逝后眨了眨眼睛。
然后是长久的寂静。
“还想叫你起床的。”平逝打破了沉默。
“我听见外面有声音就醒过来啦。”冰糖笑起来。
“这样。”平逝默不作声的记下了一笔仇恨,“我们又要走了,我找了份活,有两个新朋友要和我们一起,之后就要长期住在那里了。”
“好喔!”
只听见落地的声音,冰糖鞋都没穿,像只小猫咪一样窜下了床。
“先把鞋穿上。”平逝佯装生气。
“知道啦~”冰糖乖乖的穿上了鞋,拉起平逝的手,“现在就走嘛?”
“应该吧?”平逝虽然不太确定,但还是牵着冰糖的手走出门外。
门外没有人。
平逝微怔,左顾右盼。
还是没有,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觉得,要不,我们先走?”平逝思考片刻,迟疑着说道。
冰糖还没说话,狐狸就不知道从哪边冒出来接过了话茬:“哟,等你一晚上你还敢先走,好意思啊?”
“这不是没看见你们吗,那个,另一位呢?”平逝挠了挠头道。
“在呢,走?”夜鸦也不知道从哪边跑出来了。
怎么跟来的时候一样都这么诡异?
平逝注意到夜鸦嘴角有未干的血渍,奇怪道:“杀手都这么敬业吗?”
狐狸眉宇之间袒露着郁郁之色,但却冷笑着说:“他这是被我揍的。”
夜鸦没有反驳,只是微微点头。
冰糖手指点着下唇:“哥哥找的活是去当杀手?好酷!”
平逝僵硬地开口:“是……是吧,应该是过去……打杂的?”
狐狸和夜鸦看着他,只是笑。
夜鸦看上去并没有受伤,平逝没再问,但是心里的疑惑像浇了水的树苗般生根发芽。
在人员集合完毕后,四人匆匆忙忙就离开了,没有过多的闲逛,几乎是直奔目的地。只有一次破例——在平逝的强烈要求下,夜鸦去买了一把糖葫芦。
本来平逝打算自己去,但夜鸦不答应。后来想让狐狸去,狐狸眼一翻,腿一翘,像个赌气的小女孩,打死也不肯,顺便把等了平逝大半夜的旧账拿出来又算了算。算完了还没完,又往前翻旧账,逐渐变成胡言乱语。最后夜鸦听不下去,自己走了,并对此颇感无奈。
冰糖在夜鸦走了以后又去和狐狸打听那些黑历史,狐狸一脸冷漠,没多久就招架不住冰糖热情似火,兴致满满的讲起来。
平逝认为狐狸对分享黑历史这事非常热衷,刚开始只不过是欲擒故纵。
他看着两人聊得欢快,几次想加入话题都被踢出。平逝非常的不理解这两个人聊的这么开心的原因,狐狸说对他感兴趣,或许是真的。因为他有个妹妹,狐狸对他的妹妹感兴趣,爱屋及乌,所以说对他也感兴趣。
平逝闷闷的等到夜鸦拿着一把糖葫芦回来后,紧紧的抱住了救世主夜鸦。
总之,经过某些小插曲后,四位总算是平安的抵达了杀手组织的所在地。
一到地方夜鸦和狐狸就跑掉了,让他自己去参观。
平逝曾经杀手组织的人多半是住在地下,见不得人的,然而他大错特错。一条街都归组织管,那么一长条街,全是组织的啊。只不过对外没有杀手组织这层身份罢了。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平逝终于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深刻到可以刻在人生感悟总结上。
平逝住的地方是别墅,又或是酒店,他说不清,但附近栽着植物,还挺多。
第一层的所有墙壁全是落地窗,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
兄妹两个住在第二层,房间蛮多,也蛮大,应该整层都是供人居住的。
第三层全是实验室之类的东西,想是活动场所。
平逝点了点头:“就这样了。”
冰糖嘻了一声,又翻出书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