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真是奇异的景象。
两支有着不同旗帜的军队，现在竟然并列行进在通往南特的路上。虽然双方士兵对对方仍有巨大的不信任感，但很显然，这不足以引发突然性的交火。
“达武”，弗里昂，德尔贝三人骑马走在前头，并列而行。
除了弗里昂依旧戒心十足以外，“达武”和德尔贝除了没有说话外，实际上早就没什么敌意了。这也是自然，对于弗里昂而言，要是“达武”有个三长两短，他弗里昂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丢官还是小事，要是激怒了德赛将军，被直接枪决都不稀奇，所以不得不比“达武”更加警惕。
但“达武”想的却是别的事。
（莫里斯·约瑟夫·路易·吉格·德尔贝。）看着身旁这位比自己大几岁的前贵族军人，“达武”努力开始回想自己所知道的历史，（大革命前是法兰西王国的军人，大革命后参加天主教保王军成为总司令，卡特利诺战死后成为统帅。虽然是一名优秀的战略家，但因为未能统一整个天主教保王军，导致天主教王党军的分裂，最后使之走向覆灭的解决。而他本人，也在之后和他的1500名部下一起被枪决……）
回想到这里，“达武”开始同情起这位对手。
或者说，是同情整个天主教保王军。
“喂。”这时，德尔贝发话，“你刚才为什么要埋葬我们的人？”
“什么？”
“一般你们共和军都会把我们的人的尸体随意弃尸荒野，任由其腐朽。”德尔贝的口气中，带有一丝愤怒和无奈，“但你不同，你将所有人的尸体都妥善埋葬了。说是防止瘟疫，似乎也不是这样。”
“唉。”“达武”叹了一口气，“虽然活着的时候是敌人，但是死了，就与这个世界再无瓜葛。活着的时候尚且不能过的舒服，死后还要继续遭罪，岂不太可怜了？”
“你很不同。”
“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装的，但从现在我的眼里看来，你是个正直的人。”德尔贝微微一笑，“在这个以嗜血为乐的糟糕时代，还真是少见呢。”
“哼，哪个时代不糟糕？还不都是飞机炮弹满天飞，时刻听到有人死于战火的新闻。”
“飞——机？那是什么？”
“口误。”
又是一阵沉默。
“听说你是贵族出身？”又是德尔贝先发话。
“你不会想劝我就此机会加入天主教保王军吧？”“达武”略带嘲讽。
“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幽默。”德尔贝大笑，“我只是想知道，身为贵族，为何要为共和国而战？”
“为共和国而战的贵族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我知道，只是好奇罢了。”
德尔贝的目光，投在“达武”身上，试图找出答案。
“达武”看了德尔贝两眼。
“我是受人之托的。”
“受人之托？”德尔贝完全不理解“达武”在说什么。
“那人是我的救命恩人。”“达武”的思绪，似乎返回到从前，“他当时冒死把我从敌军的枪口下救下来。”
“真是一名勇士。”德尔贝敬佩道，“他后来呢？”
“后来……”
每当“达武”回想起达武去世的场景，就是一阵心痛。
德尔贝自然也明白怎么回事：“抱歉。”
“他去世前。”“达武”仰头望天，继续说道，“希望我能代替他完成他的梦想。”
“梦想？”
“成为元帅。”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能成为法国元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整个法国直到现在也才只有263名元帅。”
“我知道。”“达武”点了点头，“如果他还活着，也许我会推脱掉，但是他已经入土为安许久，那也就没有争辩的余地。既然接受下来，就要好好完成才是。”
“真是个奇怪的男子。”德尔贝笑了笑，“不过，我喜欢。”
这时，德尔贝突然脸色一变，举手示意停下。
“达武”和弗里昂也策马停步。
德尔贝环顾了一下四周后，喊话道：“出来吧，是我。”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名骑马的保王军军官，在数名步行士兵的保护下，来到三人面前。
那名军官也是男性，年纪和弗里昂差不多，头上的黑色高帽盖住了金色波浪型的短发，从他保养的十分好的皮肤来看，应该也是贵族。
“罗什雅克兰？”德尔贝立刻下马，急着赶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同样也跳下马，被称为罗什雅克兰的男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达武”，“那家伙是谁？”
“这也是说来话长。”德尔贝赶忙拉住罗什雅克兰，并开始压低声音，“南特那里怎么样了？”
由于两人之后的对话都是在压低声音的情况下进行，因此“达武”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德尔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达武”自己也猜出一二来。
（看来南特方面保王军的局势不妙，不过，这也是历史本来的进程，倒也没什么惊讶的……那人名叫罗什雅克兰？如果没记错的话，天主教保王军的其中一名重要头目的名字就叫做亨利·德·拉·罗什雅克兰，继德尔贝之后的天主教保王军第三代统帅。但他成为第三代统帅时，天主教保王军早就大势已去。虽然之后他继续指挥残部进行游击作战，但仍在1794年战死……）
而这时，德尔贝和罗什雅克兰的对话也结束了。
他们两人走到“达武”面前，神情凝重。
“怎么了？”出于礼貌，“达武”从菲尔洛帕西的背上跳下。
“达武先生。”德尔贝将手摊向罗什雅克兰，“这位是亨利·德·拉·罗什雅克兰，和我一样为天主教保王军效劳。”
“幸会。”“达武”摘帽行礼，看来他的想法是对的。
“你就是路易·尼古拉·达武？”罗什雅克兰面无表情。
“正是。”
罗什雅克兰将“达武”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
“虽然我不相信你，但德尔贝说你值得信赖。”罗什雅克兰不遮不掩道。
“怎么回事？”
“我希望你能和我们来一趟。”
“什么？”
“和我们来一趟。”
听完这句话，“达武”先是开始漫长的发愣。
然后——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