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II
——距离那不勒斯军700米处,“达武”麾下骑兵部队的埋伏地点。
“奇怪了……”
骑在温顺的菲尔洛帕西身上,正在用单筒望远镜观察远处的英军和那不勒斯军的“达武”看出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在这片面积较小的林区内,隐藏着“达武”和他率领的400名轻骑兵部队。这群戴着三角帽,身穿(相比于其他军种而言)精致干净的蓝色外衣以及白色内衣的轻骑兵们虽沉默不语,且面相严肃,但依旧能从他们的眼神中感觉出一股热情,一股随时准备抽刀与侵略者决一死战的热情。
莫兰德与弗里昂两人分别在“达武”左右。
“长官,什么奇怪了?”没有望远镜的弗里昂对着远方的那不勒斯俊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你自己看看吧。”“达武”将望远镜递给弗里昂,“我说出来,你也未必相信。”
接过望远镜的弗里昂毫不怠慢,立刻向着正前方,那不勒斯军所在的方向观望。
才不到几秒的功夫,弗里昂的脸上,便露出了难以言状的表情。他的嘴歪得十分有喜感,似乎什么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正在他眼前上演。
“什么啊?需要露出那么恶心的表情。”“达武”右手边的莫兰德斜了弗里昂一眼。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弗里昂拿下望远镜的手,是颤抖的,“他们竟然自相残杀起来,奇迹啊。”
“什么!?拿来!”莫兰德眉毛一横,对弗里昂所说的神话基本上是一个字也不信,伸手便向弗里昂要望远镜,用自己的双眼确认。
那个单筒望远镜,在递交回“达武”手上后,传到莫兰德手中。
莫兰德架起望远镜,闭紧左眼,睁大右眼,以便于自己能看得更清楚。
随后,莫兰德一愣,眉头开始有些东扭西歪。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波拿巴小姐的杰作吧?不过管他的。”脸上几乎没显示出什么不安的“达武”顺手从莫兰德手中抽回自己的望远镜,“这可是难得的战机。”
“达武”迅速掏出怀中的耳机,戴在双耳上,从口袋里拿出iPhone,指尖轻轻一划,选中歌曲。
“长官,恕我无礼,您每次出战前都要用金苹果吗?”尽管早就知道有关“达武”iPhone的事,但弗里昂始终对“达武”手中的“神器”感到好奇。
“战场上需要的是沉着冷静的心态。”就算是戴着耳机,“达武”依旧能听清弗里昂的话,“金苹果可以很好地安定我的心态。”
“靠这种东西?”莫兰德抓紧每一次能够抬杠的机会,“真是不成熟。”
“谁知道呢?”“达武”不置可否。
他策马转过身去,环顾身后。
400名轻骑兵,严正以待。
“诸位!”“达武”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眼前的每一个人,“我不想讲什么为祖国而死之类的话,也不想谈什么自由平等博爱,因为我不是政客。而且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远远有比上述这些都更为重要的事物存在。”
“达武”微微闭上了双眼。
仅仅只是一刹那,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虚构,却又真实美好的景象——
——相隔数百年之后的未来,遥远的中国,一间欧式现代别墅的大厅内,四老二中,其乐融融。祖父闻着茶杯中的茶香;外祖父擦拭着手中做工精良的日本刀;祖母读着《本草纲目》;外祖母正在浇花;父亲细细地看着报纸上的每一段信息;母亲写着论文的草稿。但当他们面向“达武”时,他们都友好地露出笑脸。
……
——巴黎,那个虽然没有待过多久,但却有着“家”的意义的那间房子里,那名蓝色长发,橙色双眼,有着那迷人的表情的少女,已经将绝大多数地方都清理完毕,正在用扫帚做最后的扫除。当她抬起头时,她露出微笑,说道:“欢迎回来,哥哥。”
……
——跨过英吉利海峡,在那彼岸的英国,一个普通的乡村小房内,那名褐红色的短发,脸上有点雀斑,戴着眼镜,披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坐在书房内,那张摆满了医学书籍以及行医记录的书桌前,研究着那足以挽救数亿人性命的良方。她抬起头,微微一笑:“好久不见,达武先生。”
……
——某间办公室的门前,打开门,一名有着黑色短发,面前刚烈,态度却十分柔和的男子,正看着窗外。当他转过身来时,他笑了笑:“哟,达武。”
……
——土伦的指挥部内,年轻的军官们正在那里嬉闹:正在拌嘴的一对青梅竹马;活动筋骨的元气少女;安静看书的紫发少女;认真做笔记的,体格略显丰满的少女,以及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做事,有着大型犬一般温柔的男孩;一言不发,冷冷观察四周,实际上却是内冷外热的少女;抽着烟的“法兰西第一流氓”。
还有那位有着天使一般脸庞,戴着标志性的黑色双角帽的碧眼美少女。
“好啊,达武。”少女问好道。
……
“达武”睁开了双眼。
“在这个世上,我有着很好的家庭,很好的朋友,很好的上司,以及很好的部下。为了保护这一切,我站在这里;为了保护这一切,我领导着同样有着这一切的你们;为了保护这一切,我!”
“达武”从腰间的刀鞘里抽出了刀。
“愿意为此同侵略者死战到底!”
一阵自信的欢呼声,爆发了。
“打倒侵略者!”
“干掉他们!!”
“长官!我们出击吧!!”
看着士气高昂的部下们,“达武”欣慰一笑。
他策马转向,再度面对那不勒斯军一侧。
“菲尔洛帕西,我无言的伙伴。”“达武”和善地摸了摸菲尔洛帕西脖子背上的鬃毛,“这次也拜托你了。”
菲尔洛帕西扬了扬头。
“好样的,打完这仗之后请你吃胡萝卜。”“达武”拍了拍菲尔洛帕西的脑壳。
随后,“达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那封在他手里掂了又掂,摸了又摸,早已皱褶的信。
(大哥……愿汝在天之灵保佑……)
淡淡一笑后,他收起信,分别看了看左右的莫兰德和弗里昂,面相严肃。
“莫兰德!你率领100骑从左翼进攻!弗里昂,你率领另外100骑!从右翼进攻”“达武”命令道,“其余的人,随我一同进攻那不勒斯佬的中路!”
“达武”扭头向后,将刀举过头顶,然后猛地向前一挥。
“突击!”
“突击!!”
伴随着士兵们的战吼,“达武”及其麾下的骑兵部队,举着400把反射着耀眼光芒的马刀,呈散列状,向那不勒斯军冲锋而去。
700米……600米……500米
骑兵部队与那不勒斯军之间的距离逐步缩小。
400米……300米……200米
一部分那不勒斯军已经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
100米……50米……25米……
一小部分那不勒斯军士兵,转过了身,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背后,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支骑兵部队,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20米……15米……10米……
整支骑兵部队的先头已经与那不勒斯军接触了。
法军骑兵明晃晃的马刀,向着那不勒斯军士兵的头上砍去。
而那不勒斯军士兵虽然在素质上和英军差了不止一个身段,但毕竟是正规军,经过短暂的混乱后,他们迅速展开反击,甚至还放倒了一些法军骑兵。
可法军骑兵的突然袭击的确给予那不勒斯军一个措手不及,虽然被放倒了不少,但死在法军马刀和铁蹄下的那不勒斯军士兵则多于此数,外加远处马尔蒙炮队的炮击,那不勒斯军的伤亡可能还要比预想的要更多。这也正是为什么,区区400骑的骑兵部队,可以与2000人之众的那不勒斯军一战的原因。
但,那不勒斯军虽然不是训练有素的英国红衫军,可也不是士气低落且一触即溃的保王军。
(可恶……这下子可变的没完没了了。)
顺手斩下马下一名那不勒斯士兵脑袋的“达武”,纵马转了一圈,环顾四周。
尽管几人乃至几十人左右规模的逃兵是有的,但“达武”所期待的全军崩溃的景象,却始终未发生在那不勒斯军身上。
相反,一部分那不勒斯军士兵不但成功地用刺刀还击法军骑兵,甚至还组成了刺刀方阵来对抗不断冲锋而来的法军骑兵,要不是马尔蒙麾下炮队精准的炮击一次次地打散这些方阵,估计早就组成有效的防线击退法军骑兵了。
(如果任由他们这么下去,估计我方被打白不过只是时间性的问题……)
一咬牙,“达武”急躁地将刀尖刺入马下右侧一名准备用刺刀进攻他的那不勒斯女兵的胸口。
噗呲!
鲜红的鲜血,喷出那名女兵的身体,将白色的菲尔洛帕西给染红了一大片。
(可恶……)“达武”从女兵体内抽出了刀,然后一刀将其砍倒,干净利落。
因为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五个,十个,甚至更多的那不勒斯士兵将出现周围,没有发呆的时间。
(那不勒斯军的指挥官在哪里……)
“达武”左看右看,但看到的全是两军士兵混战的景象。
毕竟从2000人中找出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好在“达武”也不是孤身一人。
“长官!”不远处,浑身沾满鲜血的弗里昂一边向“达武”大喊大叫,一边将手中的刀尖向前指去。
顺着弗里昂刀尖的方向,“达武”放眼望去。
距离不长也不短的正前方,一名身着精致的那不勒斯军高级军官服的女子,正在向周围数名传令官模样的下级军官们发号施令。她的周围,数百名那不勒斯士兵面相法军骑兵所在的方向,形成三边梯形刺刀方阵,一次又一次地击退法军骑兵的冲锋。
(如此严密的保护……一定是那不勒斯军的指挥官无疑!)
“达武”弯下腰,将嘴唇贴近菲尔洛帕西那小小的耳朵,轻声说道:“待会儿听我的口哨声行动,你知道怎么做吧?”
菲尔洛帕西嘶了一声。
“好样的!”“达武”友好地拍了拍菲尔洛帕西的脑壳,一抽缰绳,正面直扑向那不勒斯军指挥官所在的步兵方阵而去。
当菲尔洛帕西那格外显眼的白色身影经过一名又一名法军骑兵身旁时,所有人,不论是否在交战,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更别提紧跟上来在“达武”两侧的莫兰德和弗里昂。
“长官!你疯了吗!?”弗里昂以夸张的嘴型吼道。
“你这个白痴!!”莫兰德更是毫不客气,“想自杀也不是这个时候!!”
“自杀!?”“达武”的音量虽大,但却显得特别轻蔑和不屑,“那从来就不在我的考虑内!!”
“那你特么想干什么!?”莫兰德死死地盯着“达武”。
这可以理解。
因为“达武”和那不勒斯军指挥官之间还隔着一道由步兵的刺刀方阵组成的肉墙。
而刺刀方阵正是用来克制骑兵的。
当骑兵在远处时,组成方阵的士兵可以用密集的火力还击,就算骑兵在第一轮的射击中幸存,那也还要面对同样密集的刺刀。假如没有3倍以上的兵力,用骑兵正面突破刺刀方阵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达武”竟然打算单骑进攻,换谁都会认为这不是脑残,就是自杀。
“你们看好就是了!”“达武”左右分别看了莫兰德和弗里昂一眼,显示出志在必得的表情,“立刻集中所有兵力!准备再一次总攻!”
莫兰德和弗里昂两人面面相觑,知道不可能再劝服“达武”。
“小心啊!长官!”
“可别死了!你这个笨蛋!”
随后两人便勒马后退。
“那么。”一脸坏笑的“达武”盯着越来越近的那不勒斯军指挥官,像是一只豹子盯住了自己的猎物一般,“开始吧!”
缰绳一抽,菲尔洛帕西便以两倍以上的速度,飞速冲向那不勒斯军的刺刀方阵。
子弹不断地擦肩而过。
时不时飞来的炮弹也让他周围的土四处飞溅。
至于战吼和哀嚎,那更是每时每刻毫不间断地充斥在“达武”耳旁,即便是戴着耳机听音乐也基本上无济于事——虽然这些音乐对“达武”缓解紧张情绪有着重要作用。
此时,组成方阵的那不勒斯军士兵们注意到了直扑而来的“达武”。
毕竟菲尔洛帕西那一身的白毛,在战场上可是相当引人注目的。
更何况“达武”是向着他们正面冲来,傻子都应该看得见。
“Pronto(意大利语:准备)!”站在方阵中前方指挥方阵的下级军官举起了军刀。
站在第一排,半跪下身的那不勒斯军士兵们同一时间举起了枪,瞄准前方。
“达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在所有人——不论敌我——的眼中,“达武”正在一步步迈向死亡,他在现世的时间,可以用秒来计算了。
“达武”和菲尔洛帕西已经进入步兵方阵的最佳射程内。
“Fuoco(意大利语:开火)!”下级军官向着“达武”的方向挥下军刀。
那不勒斯士兵们手中的步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闪耀的火光,和清脆的响声。
然后,是射击后的浓浓灰烟。
看到这个景象,法军骑兵们一个个面如土灰,而那不勒斯士兵们则咧开了嘴,似乎在嘲笑“达武”的愚蠢。
但下一秒,当烟雾散去的时候……
所有人的神情,都转为了惊愕。
因为在那不勒斯军的步兵方阵前,没有“达武”和菲尔洛帕西的尸体。
仿佛就像是蒸发了一样。
“怎!怎么……回事?”指挥方阵的那不勒斯军下级军官抖动着两颚。
毕竟他们发射的子弹而不是炮弹,就算是炮弹,也会留下一点渣的。
正在这时。
一道长条的黑影,盖过那名那不勒斯军下级军官,以及他身旁几名士兵的头顶。
“难不成!?”在那不勒斯军下级军官喊声的作用下,步兵方阵的全体士兵都抬头仰望。
错愕的神情,浮现在他们的脸上。
只见菲尔洛帕西载着背上的“达武”竟然跳过了那不勒斯军的步兵方阵,就好像跳过一般的赛马障碍一样。
而“达武”和菲尔洛帕西的身影,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是如此的耀眼。
这下真是把那名那不勒斯军下级军官给逼入绝境了。
再叫部下现在射击已经是不可能了。
而后面一排人的刺刀也够不着。
也就是说,他的长官,只能自求多福了。
此刻,菲尔洛帕西的前踢已经落地。
“好样的!”“达武”高兴的喊了一句,“现在就是那家伙的死期了!”
说罢,菲尔洛帕西一阵长嘶,然后在“达武”手中的缰绳的作用下,向着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护卫的那不勒斯军指挥官冲去。
“法国佬过来了!”
“赶快保护长官!”
那不勒斯军指挥官身旁的几名传令官冲上前去,企图阻挡“达武”。
但他们不是死在“达武”的枪下,或者是被“达武”用刀砍死,就是被菲尔洛帕西给撞倒在地。
“达武”和那不勒斯军指挥官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一把刀长
或者说,只欠一刀。
“噶……嗬……”
之前惊慌失措的那不勒斯军指挥官,此刻那张姣好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她低下头去。
一把马刀,笔直地穿过了她的肚子,毫不拖泥带水。
“噶……噗!”
她的嘴里,吐出了深红的血。
此时,坐在马上,将刀插入那不勒斯军指挥官体内的“达武”,露出一丝悲伤的目光。
“Deus, dimitte nobis(拉丁语:主啊,请宽恕我们)。”
然后, “达武”从那不勒斯军指挥官的体内拔出刀来,朝她脖子上的大动脉砍去。
嚓————————————————!
顿时间,血花飞溅,如同下雨一般地沾满了“达武”全身。
接着,是法军的战吼声。
“他们的指挥官已经被干掉了!”
“就是现在!”
“全军听令!冲啊!!”
“杀!!!”
已是相当疲惫的法军骑兵,此刻却奇迹般地恢复了活力,如同龙卷风一般,向着那不勒斯军发起了新一轮的冲锋。
而那不勒斯军士兵一见自己的指挥官被杀,便丧失了全部勇气,开始相继溃逃。
2000人之众的那不勒斯军,顷刻之间成了散沙。
反法联军的左翼,全盘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