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
当拿破仑一家所住旅馆的房间的门被敲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的事了。
“蒂莱西亚夫人，请问达武长官在吗？”
“他还在拿破仑的房间。”
“那个……夫人，拿破仑现在怎么样？”
“已经好了不少了。”
“是吗……夫人，麻烦您通告一下达武长官，还有两个小时，战斗就要开始了。”
“好的……要不要进来等？”
“不用了夫人，谢谢。”
“是吗？我马上通告他。”
蒂莱西亚关上门后，转身走到拿破仑房间的门前，轻轻地推开了门。
拿破仑，安详地躺在床上，如同睡美人一般的，安然入眠。
床边，坐在椅子上的“达武”，和坐在他腿上的卡洛琳，静静地守望着熟睡中的拿破仑。
“达武少校。”虽然不希望破坏气氛，但蒂莱西亚还是轻声说道，“絮歇少校他们在门外等你。”
“……知道了，谢谢夫人。”又看了一眼拿破仑后，“达武”才转过头，“能让我和拿破仑小姐独处一会儿吗？”
“……好的。”
蒂莱西亚点头赞同后，便挥手招呼卡洛琳。
卡洛琳也很听话地从“达武”的腿上跳了下来。
待蒂莱西亚带着卡洛琳一同退出房间并关上门后，便再度望向睡梦中的拿破仑。
反复不断的高烧，削弱了拿破仑的精力，这使得拿破仑不得不将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用于睡眠。虽然这几天有好转的迹象，但旋即又恢复回老样。
“拿破仑……”端详着拿破仑那张如同天使般的脸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战斗很快就要开始了，我将领导左翼纵队作战……”
虽然“达武”像是在和拿破仑说话，但拿破仑仍在熟睡。
那可爱的样子，令“达武”的脸红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拿破仑放在胸前的左手。
“……上帝应该会宽恕我的无礼吧……”
“达武”闭上双眼，慢慢地将右手伸向拿破仑放在胸前的左手。
仅仅只是几秒，“达武”却感觉过了几年。
但最后，他还是碰到了。
那柔软的，有些粗糙，但大体还是光滑的手。
“嗯……”
“达武”微微睁开一条眼缝。
他的手，确确实实地碰到拿破仑的手。
而拿破仑，则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于是“达武”决定了更进一步的行动。
他握住拿破仑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挪到床边。虽然只不过是几分钟的活儿，但因为拿破仑多次可能醒来的迹象，使得“达武”每挪一小步，都要提心吊胆。
但最后，“达武”终归还是成功地将拿破仑的左手挪到床边。
“拿破仑……”“达武”的双手，握住拿破仑的左手，“……我不知道这个时空发生了什么……本该是这场战役的主角的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嗯……”这时，一阵沙哑的声音，从拿破仑的嘴中传出，“土伦……马尔……格雷夫……堡……各位……战……”
起初这还稍微吓了一下“达武”，但旋即“达武”便意识到这只是拿破仑的梦话。
“拿破仑……”“达武”温柔地看着拿破仑，将握着拿破仑左手的双手握得更紧，似乎想借此把自己的温暖和意志传达给拿破仑，“你放心……马尔格雷夫堡，一定会被攻克的。”
“……”不知道是做梦，还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达武”的心意，拿破仑安静了下来。
“……那么。”“达武”觉得差不多时间了，便缓缓起身，松开了手。
但正当他准备收手时。
“嗯？”
“达武”察觉到，拿破仑的左手，此时紧紧地抓住他的双手，似乎不想让他离去。
“……哼哼。”看着拿破仑这个样子，“达武”的心中，萌发了一个有些小邪恶的念头。
他慢慢地弯下腰，逐渐接近拿破仑的那张，如同天使般的脸庞。
安详熟睡中的拿破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每当“达武”的脸接近一寸，她脸蛋上的红晕就加深一点。
最后，“达武”和拿破仑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寸之遥。
“……放心吧，拿破仑。”“达武”微笑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后，“达武”轻轻地吻了一下拿破仑的额头。
这时，拿破仑的脸上，显露出了甜美的微笑。紧紧抓着“达武”的手，也松开了。
“……做个好梦吧。”“达武”站起身，端详了拿破仑一眼后，才不舍地转身，拿起挂在靠背上的白边双角帽，来到门前，开门离去。
当他安静地关上身后，拿破仑房间的门时，他发现，蒂莱西亚和卡洛琳，正站在大房间的门口，等待着“达武”。
“夫人……卡洛琳……”见到两人，“达武”微微鞠躬。
“小心啊，孩子。”蒂莱西亚漫步走到“达武”面前，温和地摸了摸“达武”的脸庞，“拿破仑她，很挂念你的。”
“一定要安全回来啊，达武哥哥。”卡洛琳紧紧地抱住了“达武”腰间。
“放心好了。”“达武”一手接过蒂莱西亚的手，吻了一下手背，然后友善地拍了拍卡洛琳的背，“我会回来的。”
随后，在蒂莱西亚和卡洛琳的目送下，“达武”推开了大房间的门。
外面，絮歇，莫兰德，弗里昂三人已整装待发，恭候多时。
“……各位。”“达武”坚定地巡视三人，戴正头上的白边双角帽，“是时候了。”
“嗯。”
“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就等长官一声令下。”
“那就好。”“达武”点了点头。
“达武。”这时“达武”才注意到，絮歇的手上，拿着一件黑色的衣物，“试试这个吧。”
“这个是——”
“达武”从絮歇的手中拿来一看，是一件精良制作的黑色披风。
“给我的？”
“是的。”絮歇点了点头。
“……”于是“达武”，披上了披风。
“很不错呢。”披上披风后的“达武”自我感觉良好，“谢谢了，絮歇。”
“不客气……”絮歇的脸，似乎红了一下。
“那么。”自信十足的“达武”，嘴角一咧，一舞披风，“向着战场出发吧，Marchons!（法语：前进！）”
——两小时后（共和历二年霜月27日/1793年12月17日凌晨1点）。
“嗯……”
拿破仑从睡梦中醒来了。
摆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空无一人，可见“达武”已离去多时。
窗外，大雨倾盆，就如同几天前的那样。
“……”
拿破仑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不知道什么原因，拿破仑感觉自己的额头异常火热，似乎不是因为高烧，而是别的什么原因。
（怎么回事……好像要融化了一样……）
想到这里，拿破仑的脸，红了。
但拿破仑不愿再为此多想了。
她又望了一眼窗外。
（战斗……已经打响了吧……）
拿破仑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几滴泪水，滴在被子上。
（大家都在战斗……我却躺在这里……无所事事……不行！不能再这样继续了！）
她的目光，注意到了正前方。
她的军服，以及那把靠在墙角的十字剑。
“……”
拿破仑打定了主意。
她跳下了床，走到军服和十字剑前。
“……”
没有任何事可以改变她的意志了。
仅仅只是几分钟的功夫，拿破仑便褪下睡衣，换上了那未穿多时的军装。
当然，还包括戴在她头上的黑色双角帽，以及别在腰间的那把十字剑。
“就是这样。”对着屋内的镜子自信地照看后，拿破仑轻声地来到自己房间的门前。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警戒地探出头。
外面一片漆黑，没有人，看来她的母亲和妹妹已经睡下了。
（Bien.【法语：很好。】）
大房间的出口，就在眼前几步之遥的地方。
拿破仑稍稍计算了一下。
（只需要八步。）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拿破仑前脚落地，安静地踏出了第一步。
然后，第二步。
第三步。
第四步……
直到第七步。
她与门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步之遥。
而四周，似乎也没有任何值得她注意的动静。
（Dernière étape.【法语：最后一步】）
拿破仑松了一口气，准备踏出最后一步。
然后——
——“Induve vai?（科西嘉语：你要去哪里？）”
“Quale——（科西嘉语：谁——）”
拿破仑的瞳孔，瞬间放大。
她的肚子，遭到了强烈的冲击。
接着，她的右脚也被人狠踢，导致全身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没有给拿破仑太多的时间，她的背，也被一拳痛击，让她倒地之后无法马上起身。
倒在地上的拿破仑，很快就感觉到，有一个人，一屁股坐在她背上，擒住她的右臂向后一拽，使其丧失了抵抗的可能。
同时，从她的后脑勺，传来一阵只有金属物才有的冰凉。
拿破仑很快就感觉出来，抵在她脑后的，是枪口。
“……哈哈。”拿破仑苦笑一声，不再动弹，“看来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呐，母亲大人。”
“你要去哪里？”蒂莱西亚此时的声音，冷漠至极。
“不是明摆着吗。”拿破仑侧过脸，“我要去前线。”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蒂莱西亚的言语虽然冷漠，但冷漠之下的真意，却是关心，“连一个身手早就大不如前的老太婆都打不过，能杀得了谁？”
“我不能眼看着大家在那里奋战，而自己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拿破仑的语气有些开始急躁。
“如果你没有生病的话，我不会说什么。但现在的你，只是去送死而已。”蒂莱西亚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你还年轻，会有机会的，下次不会再由费德隆——”
“不，母亲大人，这是不可能的。”拿破仑坚定地说道，“权利，并不是像蛋糕那样可以一起分享，您认为，50年或者100年，甚至更远的未来，这种情况会改变吗？”
“……”
“我必须要做出相应的战功，否则就永远无法摆脱费德隆之辈，即使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唉。”
蒂莱西亚叹了一口气后，移开枪口，松开拿破仑的手，站起了身。
这样一来，拿破仑才得以爬起。
但起身后的拿破仑，并没有开门离去，而是以期待的目光，看着正在思考中的蒂莱西亚。
毕竟那是含辛茹苦养育她长大的母亲。
终于，蒂莱西亚，开口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就做你该做的事吧。”
这句话，等于蒂莱西亚同意了拿破仑的行动。
“母亲大人……”怀着感谢的心情，拿破仑抱住了蒂莱西亚。
“我爱你……拿破仑。”眼角有些泪水的蒂莱西亚，摸了摸拿破仑的背，“马匹已经准备在楼下的马厩了，赶到预备部队的集结点应该还来得及。”
“谢谢——”
“姐姐大人！”
不知什么时候，卡洛琳出现在了这里，紧紧地抱住了拿破仑。
“卡洛琳。”拿破仑蹲下了身，摸了摸卡洛琳的头，笑了笑，“放心吧，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嗯。”卡洛琳也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拿破仑站起身，扶正自己头上的黑色双角帽，“我出发了。”
“嗯……”蒂莱西亚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Pò diu esse cun voi.（科西嘉语：愿上帝与你同在。）”
“Grazie.（科西嘉语：谢谢。）”拿破仑微微鞠躬后，便打开了大房间的门，离去了。
“唉……”看着离去的拿破仑，蒂莱西亚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句，“卡洛，要是你还在的话，应该一开始就会支持她这么做吧……”
“啊！”一旁的卡洛琳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姐姐大人没有带雨衣！！”
“雨衣？她不是穿着——等一下。”
因为卡洛琳的那句话，蒂莱西亚稍微回想了一下拿破仑刚才的穿着。
“……拿破仑这孩子，怎么把达武少校的灰色大衣给穿在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