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V
——英国特使的马车上。
在这辆看起来普通的黑色马车外,有五名共和国卫队骑兵在周围保护,马车前也有两名卫队步兵持枪警戒四周。
因为这辆马车,是从英国大使馆里驶出的,并且正朝着星形广场的方向而去。
马车内,一共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面对面而坐。
那名年轻的男性,一头暗银色短发,俊俏白暂的小生脸庞,身材瘦高,白褐两色的衬衣上披着一件白底黑点的拖地大衣,眼神看起来有些忧郁,不过还是能感觉到一股正直之气。
坐在他对面的,则是风格与之完全不同的女性。
说是【女性】,不得不说【女孩】这个词更符合事实。
这名女孩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两边用灰色白边的丝带扎着呈螺旋状的辫子,头顶绑着灰色的荷叶边发卡,身着黑底白边的哥特式连衣长裙,看起来十分娇小可爱,但那双血红之眼,却让人产生了一丝不安。
那名男子,是英国驻法大使,卡苏里子爵,罗伯特·史都华。
而那名女孩,便是英国现任首相兼财政大臣,托利党党首,小威廉·皮特阁下。
“很快就要到达星形广场了,首相阁下。”卡苏里子爵稍稍拉开窗帘朝外看了看,然后重新拉上。
“嗯。”小皮特看样子闭目养神,不过还是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这次来迎接的法国方面的人员——”卡苏里子爵看了看手中的文件,“督政官巴拉斯,外交部长塔列朗,以及莱茵-摩泽尔军团总司令德赛,这三位是主要迎接人员。除此之外仲马将军似乎也作为陪同前来。另外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美国,以及大庆国的人员了。”
“仲马将军。”听到这个名字,小皮特突然睁开眼睛,缓缓说道,“黑色魔王吗?”
“是的,首相阁下。”卡苏里子爵点了点头,“虽然外号是叫黑色魔王,不过给人的第一印象反而让人觉得值得尊敬……虽然说是黑人。”
“哼哼。”但小皮特只是很奇怪地笑了笑。
“怎么了吗?首相阁下。”卡苏里子爵问道。
“没什么。”小皮特微微摇头,“只是回想起从政以来的沉浮得失,感叹而已。”
“是指废奴法案未通过的事吗?”卡苏里子爵询问道,作为当年在国会当中和小皮特一同奋战的议员之一,他当然记得当年小皮特和她的密友威廉·威伯福斯提出的废奴法案被否决的往事。
“不仅仅是这个,而且废奴法案,迟到会通过的,不用心急。”回想起自己的密友为此奋斗的身影,小皮特微微一笑,“奴隶制,贩奴,是非人道,违背基督教精神的,这也是我唯一和那帮法国暴民们有着相同意见的地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奴隶制和贩奴会被彻底废除。我可是相信威伯福斯的能力的,她一定会完成这项伟业的。”
“嗯。”卡苏里子爵点头表示同意。
“除此之外,现在还真是讽刺呢。”小皮特苦笑一声,“法国暴乱发生时,我还是强硬的主战派。现在,我居然要亲自来到巴黎去和这帮暴徒讨论和平共处的可能性……哼哼,福克斯和阿丁顿两个现在怕是在伦敦的哪个酒吧里干杯庆贺呢。恐怕现在我的支持率也要下降不少了。”
查尔斯·詹姆斯·福克斯是反对党辉格党的党首,小皮特的死对头。和小皮特的温和保守,对法激进主战不同,福克斯提倡激进的政治改革,并且是出了名的民主共和主义思想支持者(分别在美国独立战争和法国大革命期间公开表示支持革命者),以及鸽派领袖,在英国政坛和民众当中颇有威望,同时她的资历也比小皮特要老得多(当福克斯在英国政坛展露头角之时,小皮特还在剑桥大学学习)。要不是因为英国女王乔治三世对福克斯的极度厌恶(她把福克斯称之为‘**’)和对小皮特的极度喜爱(她把小皮特称之为‘朋友’),并通过自己身份的影响力影响了首相任命的最终结果,只怕现在坐在首相宝座上的应该是福克斯了。更重要的是,福克斯先父在七年战争时期是小皮特的父亲,时任英国首相的老皮特的重要反对者,并且因而导致仕途停滞,这也使得两家之间变成了政坛上的“世仇”关系。
而西德默斯子爵,亨利·阿丁頓则又不同。他和小皮特都是托利党成员,同时他自己也是托利党中仅次于小皮特的二号人物。一开始他也是小皮特的亲密战友,但在小皮特成为首相后,却开始在各种问题上出现矛盾。法国大革命后,更是因为作为党内的反战派首领而走到了小皮特的对立面上(曾经表示:‘为什么我们要为别人的战争去牺牲?’)。
“您多心了,首相阁下。”卡苏里子爵安慰道,“国内现在还有格伦维尔男爵阁下在帮助首相阁下您牵制他们二人。她是您的表妹,实力您是知道的。”
格伦维尔男爵,威廉·格伦维尔,是小皮特的表妹,同时也是现任的外务大臣。虽然她是反对党辉格党的二号人物,但却和党首的福克斯极度对立,并且支持其表姐小皮特的政策。因而受到小皮特的重用。
“是啊。”小皮特点了点头,“但是她的经验还是不够,在外务大臣这个位置上,她对时局的判断还是屡屡出现纰漏。如果我还坐在首相的位置上那倒好解决,但如果我离开这个位置,也许她的处境就不妙了。她这个人虽然有能力,但是缺乏经验,而且她也不善于管理别人,这一点很致命啊。”
“嗯。”卡苏里子爵点了点头。
“更糟糕的是,陛下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小皮特叹了一口气,“虽然最近病情有所缓和,但谁知道还能在位多久。一旦陛下失去执政能力或者去世,谁会接下陛下的王位呢?”
“当然是威尔斯亲王殿下。”卡苏里子爵说道,“虽然亲王殿下的私生活太过于不检点,并且与陛下的关系较差,但她是陛下的长女,也是法定继承人,这是谁都无法质疑的。”
“而福克斯与威尔斯亲王殿下走的相当近。”小皮特缓缓说道,“要是威尔斯亲王殿下即为,那么,继续担任首相的就不会是我,而是福克斯了。”
“那这将是一场灾难。”卡苏里子爵表示不满,“她毫无忠君爱国精神,私生活放荡无比,毫无道德操行可言。要是让她成为首相,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有个希望。”
小皮特看着面前的卡苏里子爵,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我希望……你能帮助我那个有些大条的表妹。”
“哈?首相阁下。”卡苏里子爵愣了一下,“您是要我,帮助格伦维尔男爵?”
“是的。”小皮特点了点头,“虽然她现在还是没有经验,不过要是加以训练,有朝一日她还是有机会代替我的……你为人较为冷静,且颇有工作经验,可以帮得到她。”
“……如果是首相阁下的请求。”卡苏里子爵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定然接受。”
“这样一来,我就——”
突然——
“咳!咳咳咳咳!”
小皮特痛苦地捂着胸口,猛烈地咳了起来。
一口鲜血,吐在了马车地上。
“首相阁下!?”卡苏里子爵慌忙扶住小皮特,并试图想让马车停下。
但小皮特制止了他。
随后,小皮特缓缓从自己的衣物里掏出一瓶金属制的小酒壶,打开喝了一口。
然后病情得以缓和。
“唉……”看了看手中的酒瓶,小皮特苦笑一声,“我就是因为这波特酒才轮到这种地步,现在却需要不断饮用来缓解病痛……真是莫大的讽刺。”
“首相阁下,您……”卡苏里子爵说道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放心吧。”在卡苏里子爵的搀扶下,小皮特重新做回位置,“这幅模样不会被稍后要见到的那群人看到。不过,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