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II
“又搞得浑身是伤,要是拉瑞医生在这里的话,估计又要抓狂了吧。”
“哈哈,也许吧……话说等一下下手轻一点。”
“忍着。”
“诶你——咿!”
还没等“达武”来得及叫出声来,插在他右腿伤口上的弹片,就被絮歇用镊子给迅速夹出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剧烈的疼痛感给大脑的刺激,足以令人恨不得马上跳起来。
但他并没有。
之所以没有,不是因为“达武”的忍耐能力有多强。
而是因为他被两个人从身体两侧压制着。
右边的拿破仑,和左边的卡尔大公。
“好了,下面就开始包扎了。包扎不会痛吧?”絮歇身旁,分别站着帮忙递给絮歇各种包扎所需物品的三位小女孩:雨果,巴尔扎克,大仲马;原本照看三位小女孩,现在也参与帮助的勒克莱尔;以及“达武”的那两位忠心耿耿的副官,莫兰德和弗里昂。
他们此刻仍在刚刚结束战斗,并已经被外界工兵打通入口的环状区内,众人正在这一地区忙碌。进来的军警人员,不是在戒备,就是在清理瓦砾;不是在治疗伤员,就是在搬运重伤者;不是在处理尸体,就是在押送被俘的武装分子。总之,所有人都在做该做的事。
“看起来,达武,你和这位大公殿下她之前认识啊。”絮歇在包扎伤口的时候不经意地说道。
“嗯?”拿破仑则是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他先看了看苦笑一声的“达武”,又看了看同样站在“达武”身旁的,有着可人的脸庞,和虽然身上披着大衣,却依然无法遮盖其完美身材的卡尔大公,突然微微皱眉,且稍稍咬牙,“鉴于现在是停战时期,就不多追究你在战争期间所犯下的过错了。不过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认识大公?”
“哈?”“达武”完全没料到拿破仑会这么追问,愣了一下。
“那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似乎是为了给救命恩人开脱,卡尔大公插嘴道,“还有,叫我卡尔就可以了,现在也不是正式场合——”
“你希望达武他上军事法庭吗?卡尔。”拿破仑嘴上倒也不客气,“他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然后拿破仑顺手拍了一下“达武”的背。
“喂!还在治疗啊!”因而受罪的“达武”不满地说了一句。
“其实我们之前有见过面的。”卡尔大公缓缓说道,“在战场上。”
“战场?”拿破仑依然有所怀疑,“真的吗?”
“是啊……”“达武”的额头有些冒汗,“可以说是这样……92年的事了”
“92年,那可蛮早的。”拿破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继续追问。看样子,她似乎相信了这一说法,“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啊达武,你的桃花运蛮不错的。”莫兰德这时不失毒舌地斜了“达武”一眼,并把手中刚刚弄来的装着水的水瓢递给了身旁的弗里昂,“连奥地利公主都有机会认识。”
“嗨!就别嘲笑长官啦。”弗里昂笑着把水递到“达武”嘴边,“长官大多数时候都还是很正经的。”
“长官?”卡尔大公听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话说这数年不见,连副官都有了。”
“诶!”喝过水后的“达武”挥了挥手,“什么副官不副官的,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因为背景问题被打入预备役的倒霉蛋准将而已。倒是因为我的事情,连累到了他们,我于心不安呐。”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卡尔大公微微一笑,“祖父大人过去经常对我这么说。”
“听起来,你的祖父是一个很有哲理的人。”“达武”客气地说道。
然后两人对目一笑。
看着这样子,不论是拿破仑,还是絮歇,脸上似乎都蒙上一片怀疑的黑影。
而接下来三位小女孩童言无忌的话语,却把局势又推向了高潮。
“那,那个。”手里拿着绷带的雨果小心地问道,“卡尔姐姐是在战场上认识达武哥哥的吗?”
“是这样的。”卡尔大公很有礼节地屈膝弯腰,双手放在两膝上,微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位有些弱气的小女孩。
“那么,卡尔姐姐,问题就来了。”大仲马左手叉腰,右手笔直地指着卡尔大公,“战场上不都是杀的你死我活的吗?可是看卡尔姐姐和达武哥哥的样子,却感觉像是过去就认识的一样,这有点说不通啊。”
“诶?”卡尔大公显然没意识到面前这位小小年纪的女孩会这么询问,顿时愣了一下。
“这,这个。”“达武”这边也是听闻之后瞬间傻眼。
更别提拿破仑和絮歇,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人,她们两人估计已经早就把“达武”卡尔大公杀上十几遍了。
“那个,请问这位小妹妹,你是——”卡尔大公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位皮肤有些偏褐的可爱少女并不简单。
“我是亚历山大·仲马。”大仲马很正经地回答道。
“仲马?”卡尔大公的脑袋转得飞快,很快就得出结论,并吃惊地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你是仲马将军的——女儿?”
“卡尔姐姐知道我父亲啊?”大仲马毕竟还是孩子,很兴奋地看着卡尔大公。
“刚才还见过令尊大人的面呢。”卡尔大公微笑道,“【黑色魔王】的名号,在我们帝国那边可是人人皆知。”
“果然是父亲大人!”大仲马自豪地双手叉腰,笑得合不拢嘴。
“你也很厉害啊。”卡尔大公也摸了摸大仲马的头,夸赞道,“果然是将门虎女。”
“但是卡尔姐姐啊。”巴尔扎克这时却一脸坏笑地凑了过来,“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呢。”
“诶?”卡尔大公本来以为已经糊弄过去了,没想到这帮小女孩的确不简单。
“其实嘛,战场上相遇也不是不可能的。”巴尔扎克笑了笑,“不是很多过去的小说上都这么写吗?两个不同且相互敌对的国家的骑士和公主最后走到一起。我觉得卡尔姐姐和达武哥哥也一定是这样——”
“痛啊——”
巴尔扎克才说到一半,“达武”那边就发出了惨叫。
众人一看,只见站在“达武”身旁的拿破仑正咬牙切齿地狠狠地抓着“达武”的右肩,恨不得把它给扯下来;而絮歇那边,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手中却下意识地将绑在“达武”伤口处的绷带给拉的更紧了。
“等等等等!”见“达武”受罪的样子,卡尔大公慌忙地挥着双手,“事情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或者说的那样!是——”
但这却导致“达武”更受罪了。
“唉。”看着这一切的勒克莱尔也是两手一摊,“看来达武长官还真是不自知呢。”
不过,这个尴尬的气氛,总得要有人打破。
——“请问是达武将军吗?”
听起来有些蹩脚的法语,传入众人耳中。
众人扭头一看。
只见三名年轻的女性,正站在众人面前。
其中两人,身穿深蓝色的美军女式军服,另外一人,则是身穿黑色正装。
站在中间的那位女军官,腿上绑着绷带,左眼部有着明显的伤痕痕迹,由另外两人搀扶着。
左边的那位女军官,看起来有些粗鲁,嘴边叼着一根稻草。
右边那位少女,则文雅了许多,不过也有着很重的商人气息。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站在中间的那位女军官,便郑重地说道:“谢谢你们刚才出手相救。”
说罢,她便和另一名女军官向众人敬礼致意。
而有军队背景的众人也迅速回礼。
“你们是和布莱克国务卿一起的吧?”“达武”问道,“布莱克国务卿还好吗?还有你的腿伤。”
“还好。”那名女军官微微一笑,“那枚子弹击中在母亲送给父亲的十字架上,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我这个腿伤也没什么,和独立战争时期比起来,无足轻重。”
“那可真是好消息。”“达武”点头道,毕竟要是一国的重要代表被人刺杀在此,那整个议和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话说,我还不知道你们是谁?”
“也是啊。”站在中间的那名女军官回答道,“我是美利坚合众国陆军少校,安德鲁·杰克逊。”
以此为开头,其他两位也分别作自我介绍。
“老娘——不是,我是扎卡里·泰勒,陆军上尉。”
“伊雷内•杜邦,法裔移民,现在担任布莱克先生的法语翻译。”
听完这三个名字,“达武”内心一惊。
(安德鲁·杰克逊和扎卡里·泰勒……两人可分别是1812年战争和美墨战争的著名军事领袖,并且同时,也分别是美国历史上的第七任和第十二任总统。杰克逊是民主党的创始人,两党制体系的开端者,也是首位成功通过民粹主义而非依靠政治精英取得权力的总统,创建了杰克逊民主时代,但也因为其签署排除美洲原住民的法案,造成数以千计的切洛基人死亡的“血泪之路”而被后世诟病;泰勒则是美墨战争中的战争英雄,并且以在任期间不在新州扩大奴隶制而闻名,而其在任内的病逝,也充满了阴谋论色彩……至于伊雷内·杜邦 ,美国最古老的财团,大名鼎鼎的杜邦财团的创始人,军工复合体的典范,即便是在我所生活的时代,杜邦财团依然是和洛克菲勒财团以及摩根财团并列的巨头……真是全世界人都到巴黎来了……)
还么来得及感叹,“达武”这边的人也开始自我介绍了。
“拿破仑·波拿巴。”拿破仑挥了挥手,“预备役准将。”
“路易·加布里埃尔·絮歇。”絮歇这里也已经把“达武”包扎好了,“陆军上校。”
“夏尔·勒克莱尔。”勒克莱尔稍稍鞠躬,“现在正在仲马将军麾下服务。”
“莫兰德。”莫兰德先自我介绍后,顺便帮弗里昂也介绍了,“这位是弗里昂,我们是达武的副官。”
“亚历山大·仲马。”“ 奥诺雷·德·巴尔扎克!”“维,维克多·雨果……”三位小女孩也如同三连星一般地自报姓名。
杰克逊对众人均点头示意。
“话说回来。”拿破仑这时问道,“你说,布莱克国务卿是你的……父亲?”
“是养父。”杰克逊解释道,脸上也浮现出若有所思的感觉,“当年在战争期间,父亲他收留了我……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似乎杰克逊不愿意在现在提起这件事,而众人也很识相地闭口不提。
“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达武”问道。
毕竟现在人很杂,想在其中找到某个人,也是不容易的。
“是有一名法军军官说知道达武将军在哪里——”
还没等杰克逊说完话——
——“尼——基——!”
突然,一个人影扑到“达武”身上,抱住了他,并将其扑倒在地。
“哇哇哇哇哇!痛!”待“达武”回过神来,他看清了压在他身上抱着他的人,“乌迪姐!?”
“没错!尼基!”身为“达武”义姐的乌迪诺拼命地蹭着“达武”的脸蛋,“没事吧!没事吧!刚才那帮天杀的没把你怎么样吧!?”
“呃……”“达武”此时倒是无语地觉得比起刚才的手榴弹,乌迪诺这抱得死死的令人窒息的力度,可能更致命。
“好啦好啦,达武他这样会被你给搞死的。”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达武”耳中。
“诶——”乌迪诺有些不满地起了身,“真是的。”
只见站在两人身旁的,是内伊。
而“达武”这时也注意到,不论是乌迪诺还是内伊,她们两人身上,都有着不少打斗后留下的新的伤痕。
“……有劳了。”“达武”点了点头,真情地说道。
“没什么啦,你是我弟不是吗?”这时乌迪诺也站起了身,拉住“达武”的左手。
“朋友之间,不就应该要互相帮助才是。”内伊也豪爽地拉住“达武”的右手。
然后两人一同发力,将“达武”拉了起来,并将其扶到一旁的地方坐下。
“哈——”“达武”坐下后,松了一口。
但是,同样将杰克逊放在一旁坐下后的泰勒看了看“达武”,问道:“你就是达武将军?那个【不败的达武】?”
“我的名字都传到美国了?”“达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准将而已。
“小有名气啦。”泰勒翘起嘴边的稻草,“毕竟一般平民还是很喜欢这种战争英雄之类的新闻。”
“我哪里算什么英雄。”“达武”自嘲地摇了摇头,“只不过是尽了军人的本分。而且现在,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因为什么莫名奇妙的保王嫌疑被贬入预备役的倒霉蛋而已。
“这么说,你不是现役?”杰克逊这时注意到了一些什么,她侧过头,看向“达武”,“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美利坚会很欢迎的。”
“诶?”“达武”一愣。
“说的也是啊。”卡尔大公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向前一步,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上,口气感觉像是要定什么东西一样,“以达武将军的才华,闲置在预备役,真是浪费了。如果愿意的话,帝国永远虚位以待。”
到这里,“达武”总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美国人和奥地利人,都想乘机挖墙脚。
但“达武”还没来得及说话,拿破仑就直接反手抱住“达武”,语气有些急躁地说道:“不!对不行!达武是我——我们法兰西共和国的公民!是绝对不会跟你们走的!”
“是吗?那可有些可惜了。”杰克逊无不惋惜地说道,“不过这也需要时间考虑的,我能理解。”
“那也就只能静候达武将军的回话了。”卡尔大公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呃……这个嘛……”“达武”想说些什么话缓解一下气氛。
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衣领,被两个人同时拉住。
定睛一看,是拿破仑和絮歇的共同所为。
而他也感觉到,乌迪诺和内伊,也在背后十分贴近地盯着他。
——“Vous ne pouvez pas faire cela.(法语:绝对不可以哦。)”
四人异口同声道。
(……好可怕。)此刻,“达武”的心情,是崩溃的。
而在不远处,勒克莱尔,莫兰德,弗里昂,以及三位小女孩,把全过程都尽收眼底。
“这下事情可有趣了。”莫兰德罕见地笑出了声。
“唉,倒霉的长官。”弗里昂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而勒克莱尔,则颇为玩味地说道:“要不要插上一脚呢?”
但接下来,勒克莱尔却突然看到了什么,然后立刻站直,敬礼:“长官!”
其他人一听到这一声,也立刻停止吵闹,扭头望去。
老仲马将军,正带着怒气,在以热拉尔为首的数名宪兵以及克莱贝尔,奥什,布律纳,儒尔当,格鲁希的跟随下,来到这里。
“仲马将军。”一见到老仲马,“达武”有些尴尬的稍稍点头回礼。
“达武。”老仲马什么客套话也没有,“你违抗命令,擅自进入封锁区,还假传命令,调动新式飞艇法兰西号。根据你的以上行径,你将被逮捕,并交由军事法庭审判。”
“抱歉了。”热拉尔稍稍叹了一口气,随后下令,“l'arrêter!(法语:逮捕他!)”
两名宪兵迅速冲过来,试图逮捕“达武”。
但是很快,拿破仑,絮歇,内伊,乌迪诺,还有莫兰德和弗里昂,便迅速挡在“达武”面前,阻止宪兵的行为。
“你们想干什么?”老仲马见状,横眉道,“想造反吗?”
“将军公民。”拿破仑毫不退让地说道,“如果要逮捕达武的话,就先逮捕我吧。”
“而且尼基他刚才救了那么多人的命。”乌迪诺也是如此,“这点事根本不算——”
“住口!”老仲马的怒吼打断了所有人的话,“如果因为有功就能违抗军令!那军法何用!?”
一阵沉默。
“可以了。”“达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不能因为有功就无视军法……我也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拿破仑还想说些什么。
“可以了。”“达武”微微一笑,“谢谢了。”
“……”
众人见状,也只能给那两名宪兵让道。
两名宪兵很快就来到“达武”身旁,分别挽住他的左右两臂。
正当两名宪兵准备将其带走时——
——“Attendez!(法语:等一下!)”
响亮的声音,再度引起众人的注意。
而德赛将军,就在圣西尔的陪同下,进入众人的视野。
“德赛将军。”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德赛,老仲马毫无惧色,“你来求情也没用的。”
“我不是来求情的。”德赛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根据现行的军法,军团司令,拥有赦免权。”
“你要动用职权赦免达武?”老仲马摇了摇头,“不像你的作风啊,你就不怕别人指着脊梁骨骂你?”
“这是军法允许的范围内的职权,有什么可害怕的?”德赛笑了笑,“大不了等一下到陆军部去告状去,现在我就是要赦免他。”
“……”最后,老仲马也只能苦笑一声,妥协了。然后,他严肃地看着被宪兵架起来的“达武”,“你小子运气好。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就是巴拉斯给我磕头,我也要把你给毙了。”
然后,拿破仑和絮歇两人,便从那两名宪兵手中,接过“达武”。
“没什么事了。”环顾了众人之后,老仲马便敬了一个礼,带着宪兵们离去了。
待目送老仲马等人离去后,德赛才在圣西尔的陪同下,走到“达武”面前。
“谢谢将军。”“达武”微微点头示意。
“不用谢我,是我该谢谢你。”德赛拍了拍“达武”的肩膀,“不过,违抗军令这种事,的确是很严重的问题,我也不可能每次都保着你。还是注意为好。”
“是!长官!”
总算一件本该上军事法庭的事化险为夷。
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噗!
是人倒地的声音!
“!!”在场众人放眼望去。
只见不远处,伤痕累累的维克托,倒在地上。
“维克托!”
乌迪诺和内伊两人赶忙将维克托扶起。
“咳!咳!”被扶起的维克托,还有一丝气。
她这么对众人,用尽全力喊道——
——“拉纳!还有莎夏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