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I
拿破仑独自一人坐在楼下大厅的餐桌前。
她的面前,摆放着空荡荡的盘子以及空荡荡的杯子——那是因为盘子里的食物以及杯中的牛奶都已经进了拿破仑的肚子了。
大厅里也十分安静,除了挂在墙上的自走钟指针走动的声音,以及拿破仑那轻微的呼吸声外,就再无任何声音。
拿破仑也已经换下睡衣,换上了一般的衣服,那是格鲁希借给她的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今天因为“达武”受重伤的缘故,格鲁希请了一天的假来照看“达武”,而其恋人,同时身为其上司的奥什,自然是很快便批准了。
除了照顾“达武”的几位以外(小达武【卡特利诺】,格鲁希,莫兰德,弗里昂,德纽埃尔,拉瑞【詹纳】),其他人不是在店里工作(瓦伦夫斯卡,查尔诺斯基),就是已经外出工作了(孔多塞侯爵,奥什)。而马尔蒙昨晚连夜出去去找朱诺等人,自然也不在“达武”家中。
此时,拿破仑挺胸收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双膝上,双眼无神地看着挂在墙上的自走钟。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拿破仑不知道自己已经坐在这里多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干一些什么。
她举起了双手,低头死死地盯着,显示出了十分厌恶的表情。
或者说,此时的拿破仑,非常厌恶现在的自己。
“达武”依旧和一年多前一样,理解她,并支持她的想法,不论她是否认为自己的想法是理想还是妄想。
但她对“达武”是什么样子?
居然仅仅只是因为泄愤,就想拔剑杀了“达武”,还对他恶语相向。
要是今天早上,“达武”能骂她几句,赏她几个耳光,甚至把她暴揍一顿,她都不会有丝毫怨言,也会好受一些,而且“达武”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但“达武”却并没有这样。
相反,隐藏手伤,温和对待乱发脾气的她,还不断对她打气安慰。
这让少女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她不知道,像她这样子的人,有什么资格接受像“达武”这样的人的关心?
甚至是拉纳和马尔蒙他们?
也许某一天在巴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在于流氓的斗殴中死亡会更好一些?
总而言之,少女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以及对自身的厌恶之中。
然后,宁静被打破了。
“嗯!?”
拿破仑迅速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后。
她立马转过身去。
一名身穿女仆装的少女,正站在拿破仑身后。虽然少女的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从少女有些发抖的身形来看,她似乎很怕拿破仑现在的样子。
“啊。”拿破仑立刻想起这位少女,“你是……达武家的女仆来着的吧?”
“嗯。”少女见拿破仑并无恶意,便慢慢放下心来,“我是……玛利亚·德纽埃尔。”
“玛利亚·德纽埃尔?”思考了一下这个名字后,拿破仑微微一笑,“听起来有些奇怪,不过是一个好名字。”
“谢谢。”德纽埃尔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然后,她将拿破仑桌前的空盘和空杯子拿起,开始收拾。
“……”看着德纽埃尔收拾的样子,拿破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问道,“你的父母呢?”
听到这句话,德纽埃尔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地定在原地一会儿,接着,才恢复回原样,重新开始收拾。
“我……不知道。”
“不知道?”拿破仑有些惊奇。
“我是在路边被小达武小姐所收留的。”回想起往事,德纽埃尔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神情,“被收留的时候,我已经是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离世的状态。”
“是吗……”
“虽然后来在拉瑞医生的救助下活了下来,不过。”德纽埃尔有些遗憾地低下了头,“除了名字,我回想不起别的任何事情。”
“……”拿破仑渐渐对德纽埃尔产生了巨大的同情。
“但是,就算是回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但德纽埃尔接下来的话语,却直击拿破仑的心房。
她转头面相拿破仑,露出温柔的微笑。
——“因为,我的家人,就在这里啊。”
说完,德纽埃尔拿着盘子和杯子,转身离开了大厅。
“……”留下拿破仑一人,惊讶地带在原地。
自信,活力,希望。
这一年多来,她第一次能够深切地感受到。
还是从一个她见到的最惨的人身上。
相比之下,她的经历,又算得上什么?
她又有什么资格,怨天怨地。
就在这时。
“学姐!”“姐姐大人!”“长官!”“圣女大人!”
四个各异且急切的声音,传入拿破仑耳中。
只见两男两女,急速地,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大厅,一见到拿破仑,便高兴地围了上去。
其中的一男两女,分别是马尔蒙,朱诺,和维克托。
另外一名留着和拿破仑一样发色的短发,面相英俊,同时带了一点雀斑的少年,则是拿破仑唯一的弟弟,路易·波拿巴。
“姐姐大人!!”只见路易·波拿巴一个激动,立马抱住拿破仑,眼角也流出一丝泪花,“太好了!姐姐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路易……”看着深爱着自己的亲弟弟,拿破仑和善地摸了摸路易·波拿巴的头,从路易·波拿巴那毫无做作的样子,拿破仑感受到了温暖,“幸苦了……”
“长官也真是的。”朱诺嘴上有些不满,实际上却是松了一口气,“说了别喝那么多嘛。”
“圣女大人!”维克托也竖起自己那十分特别的呆毛,面相严肃,“您可是肩负着重任的!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重任吗?”
拿破仑默默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接着,一下将其握成拳状。
她下定了决心。
“重任我不知道,不过,责任,我是会一定负责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