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
就这样玩闹了一会儿,“达武”最终也没说出任何事,而拿破仑对此也失去的兴趣。
“那间房间还满意吗?”“达武”将手中的小西红柿送入嘴中。
“嗯。”拿破仑也拿起一颗小西红柿,“今天应该就能把最后一批东西搬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达武”点头道。
四天前,在“达武”的邀请下,拿破仑等人搬进了“达武”家中,并逐步把行李物件从原本那个(根据拿破仑所言)破烂不堪的廉价租房那里搬过来。因为“达武”只向拿破仑等人收取象征性的房租的缘故,被她的义妹小达武(卡特利诺)给吐槽了好一段时间,不过最后小达武(卡特利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个……”拿破仑咽下嘴中的小西红柿后,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双膝上,声音也柔和了不少,“谢谢。”
“没什么。”“达武”大度地挥了挥手,“互相帮助嘛,不是?”
“但总而言之还是得谢谢。”拿破仑口气虽温和,但态度却是坚定的,“毕竟给你弄了这么多麻烦,最后还这样,实在是……”
“哪里的话。”“达武”摇了摇头,“根本没有什么麻烦之类的,不要想太多了。”
“……”拿破仑嘴上没有再说什么,表情也趋于平静,但她放在双膝上,不断变换位置的双手,却将其的内心世界表达的一览无余。
“话说回来,有拉纳和迪罗克她们的消息吗?”“达武”见情况不对,便迅速转换话题,“好像她们离开的时间也够久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拿破仑叹了一口气,“毕竟这是需要出国才能完成的事,必须要有出国证件才能行。你知道的,根据现行的战时法,任何人,在没有出国证件的情况下擅自出国的话,将被视为叛国行为。而且,因为两年前阿登军团的迪穆里埃叛逃的原因,对于军人在这一方面的审查变得比一般人还要严格。同时,再加上现在扣在我头上的‘雅各宾派分子’的大帽子,哈,就算是没有通过,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达武”稍稍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谨慎地问道,“要是担任外国教官的请求没有通过,你……打算怎么办?”
“……是啊。”拿破仑先是低头沉默,然后抬头苦笑,“现在糟糕的经济状况,找工作也没那么容易,一般的打工根本无法养活哪怕是自己一个人。并且,我也不想再麻烦拉纳和马尔蒙他们。”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去投奔亲人之类的?”刚一说出口,“达武”就觉得自己说的太糟糕了,这不等于间接在说拿破仑无能吗?
“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拿破仑似乎没有对这句话有任何反感,“有一段时间,我曾打算去马赛帮助在那里经营农庄的母亲大人和埃利莎干一些农活,顺便照顾卡洛琳和波利娜;或者,偷偷溜到罗马去投奔担任驻教皇国大使的姐姐大人和担任红衣主教的表叔。不过后来细细一想,都放弃了。”
“为什么?”
“我现在这个身份,只会连累了母亲大人和姐姐大人她们。”拿破仑双手的十指相互交叉在一起,“特别是姐姐大人,有着光明的前途不说,还刚刚和自己喜欢的人结了婚,并且已经冒险收留了因为曾为雅各宾俱乐部工作而遭到通缉的吕西安,没有必要再给姐姐大人增添更多的麻烦……而且现在,我已经给弟弟他添了太多的麻烦了……”
“路易·波拿巴少校吗?”“达武”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位在莱茵军团时期所认识的,有着和拿破仑一样的发色,颇有活力的年轻军官的身影。
拿破仑点了点头,声音里带有一丝愧疚:“父亲大人去世后,路易他就待在我身旁,由我照顾。也是在我的影响下,路易走上了从军的道路。本来希望我能成为他的榜样,没想到现在……”
说到这里,拿破仑自嘲般地苦笑一声。
“你的弟弟十分优秀。”见拿破仑这副样子,“达武”赶忙说道,“在莱茵军团和我一起共事的时候,他的表现相当出色,不但勇敢,而且有着十分出色军务管理能力,士兵们也十分爱戴他。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应该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
“是吗?”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弟弟,拿破仑显得十分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但旋即,拿破仑的脸色又变得有些忧郁地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只不过现在被我这样拖累,不知路易他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走上正轨……我这个姐姐,也许在他眼里,做的太差劲了吧……”
“请别这么说,波拿巴小姐。”“达武”这时的表情相当的严肃,“我在莱茵军团与路易少校共事的时候,曾与他聊过有关你的事。据我所知,路易少校从小便十分崇拜波拿巴小姐,一直把波拿巴小姐视为自己的偶像,对波拿巴小姐的敬重甚至超过约瑟夫小姐……总而言之,你在路易少校心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如果波拿巴小姐你自己都放弃的话,路易少校会坚持下去吗?两天前路易少校有来找过我,他希望波拿巴小姐你能重新振作起来,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路易……”听完“达武”的话,拿破仑先是低头沉思,然后抬头一笑,整体给人的感觉已经与刚才完全不同了,“算了,不说这些了。话说回来,我之前都不知道你会做咖啡,是谁教你的?”
“这个嘛……”“达武”乘此机会,先是将一颗小西红柿送入嘴中,慢慢平常后,自豪地说道,“是我的祖父大人教我的。”
“祖父?”拿破仑颇有兴趣地对着“达武”微微一笑,“这倒很有意思。”
“是啊。”“达武”点了点头,“早年祖父大人接触到咖啡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只要有机会,祖父大人首先要弄的就是咖啡,就是在那个时候,祖父大人无师自通,不但懂得如何制作咖啡,还对咖啡的各个品种品质了如指掌,也算是祖父大人唯一一个比较奢侈的爱好。当年因为喜爱咖啡,祖父大人曾被视为腐朽堕落者,差一点被一帮极端派给拉去游行示众,好在外祖父那死老头子吓跑了他们。”
“吓跑?”
“是的。”“达武”解释道,“当时外祖父那死老头子腰间挂着佩刀,背靠在祖父大人家门口的门沿上,面对那群极端分子,冷冷一笑,这样说道:‘谁进来砍死谁。’结果那帮人就这么干站在祖父大人家门口一整个下午,直到黄昏将至,才悻悻离去。”
两人一同大笑。
“你的店的生意很不错嘛。”这是笑后,拿破仑所问的第一个问题。
“要是生意很烂,我早就得露宿街头了。”“达武”笑了笑。
“现在有几个店员?”拿破仑似乎对“达武”的咖啡店十分感兴趣。
“五个。”“达武”毫无保留地回答道,“莫兰德,弗里昂,旺达姆,瓦伦夫斯卡,查尔诺斯基。”
“才五个?”拿破仑稍微思考了一下,“不会太少人了吗?”
“有时候我妹妹和德纽埃尔,还有格鲁希他们也会帮忙的。”“达武”无奈地摊了摊手,“找到一位既能干又值得信赖的店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这时,“达武”的脑海里划过一道闪光。
他看了正在认真听“达武”说话的拿破仑一眼。
“怎么了?”见“达武”的反应稍稍变得有些奇怪,拿破仑便询问道。
“那个……”“达武”摸了摸后脑勺,故意把头扭到左边,假装看窗外的风景,“波拿巴小姐现在暂时还没有工作,是吧?”
“是啊?”拿破仑的脑袋向右微微一倾。
“如果……”“达武”中途停顿了一下,然后,才以下了很大决心的口气开口,“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波拿巴小姐能——”
“姐!”
来自窗外的一声喊声,打断了“达武”的话。
房内的两人迅速朝窗下望去——实际上这个声音对于他们而言太过于熟悉,以至于根本不需要往下看,也能知道是谁。
明媚的阳光照耀下的“达武”家门前繁华的街道,拿破仑的弟弟,路易·波拿巴,正在下面兴高采烈地朝上挥手示意;他的背后,停着一辆破旧的,浅绿色的大敞蓬马车。从马车上,朱诺,马尔蒙,维克托三人,将一件件搬了下来,拿进屋内。这其中,包括那件“达武”送给拿破仑的灰色大衣,以及那顶十分具有象征意义的双角帽。
“这样一来,所有东西都齐了。”“达武”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是啊。”拿破仑也点了点头。
这时,一样十分特别的东西,映入两人的眼帘。
说是十分特别,并不是因为那样东西有多贵重,而且目前为止“达武”所看到的搬到他家的拿破仑的东西里,基本上没有任何奢侈之气,相反,反而都相当朴素。那件东西之所特别,是因为(以“达武”所知的历史的角度来说)这件东西并不常见。
那是一个黑色的 吉他盒。
“吉他盒?”“达武”好奇地说道,“波拿巴小姐会弹吉他?”
“当然。”拿破仑自豪地笑了笑,“要不要弹给你听听?”
说罢,拿破仑便匆匆忙忙地打开了门,朝楼下跑去。
(拿破仑会弹吉他?)躺在床上的“达武”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记着的历史,(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史实上的拿破仑的确喜欢弹吉他,而且在当时算是蛮稀罕的,但好像……弹的很烂。)
想到这里,“达武”的脸上显现出了一丝黑线。
乐器这种东西,弄得好倒无所谓,万一弄不好,那就是扰乱人心的噪音发声器。
要是拿破仑弹吉他的技巧真的如同“达武”所熟知的所谓“史实”那样烂的话……
但“达武”已经没时间想对策了。
因为拿破仑,早已兴匆匆地站在他房间的门前,双手抱着那个吉他盒,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个……波拿巴小姐。”“达武”微微苦笑,额头上冒出一点汗水,“不会太急了吧。”
“说什么呢。”拿破仑倒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她不紧不慢地踏入“达武”的房间,重新坐回在“达武”床边的那张椅子上,将盒子打开。
一个浅褐色的,精致的木制吉他,展现在“达武”面前。
“我可有好几天没练了,再不弹就要荒废了。”
拿破仑取出吉他,将吉他盒放在一边,双手握在吉他上,做好了演奏的准备,
“哈哈哈……”又是一阵苦笑声,从“达武”的嘴边传出。
“那么。”试音过后,拿破仑信心满满地用右手抚在琴弦上,“就开始吧。”
“呵呵……好。”“达武”一脸僵笑,做好了必要的心理准备。
拿破仑那灵巧的手,划过吉他的琴弦。
然后“达武”发现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不论是音调还是节拍,拿破仑所弹奏的地方没有一丁点错误,相反,显得相当熟练,再加上那游刃有余的样子,可以看出拿破仑在吉他这一方面的专业。曲子优美,和谐,婉转,既脱俗又入俗,让人感到身心都受到了净化一般。
特别是拿破仑本人,弹奏吉他的她,此时此刻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名平凡但温柔的女性。
“……”“达武”就这么静静地,一面端详着深入其中的拿破仑,一面聆听着吉他的歌声。“达武”感觉这首曲子很像他在原本时空里所玩的一款名叫《地下铁道》的游戏的结尾曲,但感觉更古典化一些。
当拿破仑在琴弦上划下最后一个音符后,她的身子微微向前一倾,注视着“达武”,双眼里充满了期待。
“那个……达武,我弹的,怎么样?”
“达武”先是看了一眼拿破仑,再看了一眼她双手中紧紧握着的吉他,十分肯定地点头示意。
“嗯,弹的非常好听,从各方面来说……”
“太好了。”听到“达武”的话,拿破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很少听到有人夸奖呢。”
“毕竟很少看到有人弹吉他,不懂的人多也是自然的。”“达武”的双手背在脑后,往后一靠,“话说波拿巴小姐练吉他练了多久了?”
“从我还在科西嘉岛的时候就开始练了。”目光温和的拿破仑,非常宝贵地抚摸着手中的吉他,“这个吉他,是父亲大人送给我的礼物。”
“卡洛老爷?”“达武”问道。
“是的。”拿破仑点了点头,回想起往事,她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她的双手,依旧拿着吉他不放,“那一天是我的生日,父亲大人带我到市内的集市去买礼物。就是在那里,一个游商的摊位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她。”
拿破仑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那个吉他。
“因为在我们家乡并不常见,再加上做工精细,所以她的价格很高。不过最后,父亲大人还是给我买下了她。”
“一开始比较难吧?”“达武”插嘴道。
“嗯。”拿破仑点了点头,“找不到别的会弹吉他的人,自然也就意味着找不到可以学习的人,只能自己琢磨。一开始的时候我弹的的确相当糟糕,别说外人,就是在家里,也曾被姐姐大人嘲讽为‘锯木头’,只有父亲大人一直支持我,才让我这么坚持了下来,慢慢达到现在的水准。不过,因为和你说的那样,绝大多数人对吉他并不了解,所以称赞的人也就少了。现在算下来,包括达武你在内,也就区区六人吧。”
“六人?”“达武”笑了笑,“其他五人分别是谁?”
“第一个是父亲大人。”拿破仑缓缓说道,“然后父亲大人为了正式申请成为法国贵族,带着我和姐姐大人前往巴黎,面见前女王路易十六的时候,在女王面前弹奏并得到赞赏,也是在那次面见后,我的名字从意大利式的‘拿波里欧提·布拿巴尔特’变成了现在法国式的‘拿破仑·波拿巴’。进入军校后,认识了同级生的布里昂和后辈的马尔蒙,在两人面前弹奏过。之后便是军校毕业后在巴黎街头有幸相遇的拉纳。现在就是躺在床上的你,达武。”
“那可真是荣幸啊。”
两人对目一笑。
“对了,刚才的话突然被打断,现在应该可以回头继续说了。”拿破仑望着“达武”,问道,“你前面说希望我能怎么样?”
“啊?”“达武”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波拿巴小姐能——”拿破仑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想听完你下半段的话。”
说罢,拿破仑的眼神当中,再度显现出一种期待的感觉。
被拿破仑这么一说,“达武”立马回想起来,脸也再度泛红。
好一会儿,“达武”才不好意思地,将整句话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波拿巴小姐能……不,可以在我的店中工作,如果波拿巴小姐愿意的话。”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这下轮到拿破仑开始脸红了。
“诶!这个!这个!那个!真!真的好吗?”
“……只是希望能帮上忙而已。”看着拿破仑这副慌张,却意外显得十分可爱的样子,“达武”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毕竟你看,现在失业率这么高,很难找到工作。而且波拿巴小姐也说了,出国去当外国教官的请求被驳回的可能性也极大,所以……”
然后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还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达武”才发话道:“那个,波拿巴小姐,你的回答呢。”
“我……”拿破仑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吉他。
接着,她抬起头,虽然依旧红着脸,但态度却十分坚定。
“我的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