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IV
与未来的那个不夜城不同,在这个关于电的研究才刚刚起步的年代,自然没有未来那种到处霓虹灯的景象。有的,只是较为安静的街道,偶尔一两处可以见到的酒吧里所透出的微弱火光。
以及,那没有受到光污染的,繁星闪耀的夜空。
“……”
尽管已是深夜,而且在晚餐中尽兴的众人也都早早入睡。
但这“众人”,却并不包括拿破仑。
这时的拿破仑,坐在房顶的屋檐上,看着远处,夜幕下雄伟的巴黎圣母院远景,一言不发;单薄的白色睡衣上,披着那件“达武”在土伦送给她的灰色大衣;她的右手边,是她最心爱的吉他;而她的左手边,则是装着任命状的已拆封信封。
“……”
本来,对于拿破仑来说,能够收到这么一份任命状,应该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
因为,这不正是她所梦寐以求的吗?
可是现在,非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内心变得相当矛盾,却不知道具体为什么。
“……”
她右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苦恼地摇了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很多时候,很多事,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也有很多事,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不知道会在下一秒发生。
“哟,少女,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不怕冷吗?”
“!”
一听到声音,拿破仑赶忙扭头向后。
只见女人味十足的苏尔特,正站在她身后。
比起今早看到的场景,现在的苏尔特的穿着明显正常多了。不但是整套的睡衣,连防寒用的披毯都披在肩上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时的苏尔特,右手居然拿着一根冒着烟的烟管。
“虽然现在已是芽月,天气也暖和了不少。”苏尔特走到拿破仑左侧,坐在她身旁,同时轻轻吸了一口烟,“但还是有些冷的。”
“谢谢关心,不过我有这件大衣,保暖不是问题。”拿破仑看了看旁边苏尔特手中的烟管,“话说回来,苏尔特你也吸烟吗?而且,你不是和马塞纳一个房间吗?马塞纳不会——”
“我和我家那不抽烟就死的死鬼不同,我只有偶尔抽一抽烟管而已。嘛,虽然这也是那死鬼教给我的,说吸烟可以缓解情绪。”苏尔特吐了一口烟圈,看着烟圈在空气当中慢慢消逝,“至于你说现在我家那死鬼?前面晚餐里早就喝得烂醉如泥了,估计明天中午才能爬起来。”
说完,两位女性哈哈一笑,拿破仑那内心矛盾的气氛,也因而减弱了不少。
“不过我也有些好奇啊,少女。”苏尔特眼睛看着拿破仑右手边的吉他,但手却摸在开封信封上,“很少见有人会弹吉他呐。”
“是啊。”拿破仑一听到苏尔特讲到她的吉他,便很高兴地拿起吉他,抚摸了两下,“毕竟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吉他是很粗俗的乐器,当然会去弹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因为大多数人都是目光短浅的,他们从出生到死,都只过着平庸的生活,自然不需要什么高见,就算是在大时代,也不过是被愚弄,当炮灰的命。不用我多说,少女你也都看到了吧。当然,我没什么贬低的地方,人各有所长,各有所志,命运也截然不同,而且有时候,眼界高能力强,活的也很累。”苏尔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将信封里的任命状取出,看了两眼,“少女啊,你是在想有关那个叫达武的少年的事吧?”
“诶!”一听苏尔特所言,拿破仑一惊,脸也开始红了起来,“你!你在说什么——”
“虽然我不大清楚少女你和那个叫达武的少年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应该都是一些很不得了的事吧。”苏尔特微微一笑,将烟管的吸烟口含在嘴中,稍稍一吸,“本来身为一名所谓的‘雅各宾分子’,能获得这份任命状,应该要欢呼雀跃才对。但少女你不同,你一看到那个叫达武的少年,整个人就变得有些不大对劲,今晚晚餐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心不在焉。那个叫达武的少年也和你一个反应。我猜,是因为你要前往奥斯曼苏丹国任职的原因,有些不舍吧?嘛,都是我个人瞎猜的,要是我说错了什么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哈哈哈哈。”拿破仑反而笑出了声,“被看出来了呢。”
“啊拉啊拉,看来我说对了。”苏尔特嘴上这么说,但显露出的表情却和刚才没什么太大的不同,“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是指是去是留的事吧?”拿破仑反问。
“啊拉,一下就猜到我想说什么,你也很了不起嘛,少女。”苏尔特微微一笑,将烟管烟口里的烟灰朝旁边抖了抖,“要我分析一下去留的好坏吗?”
“但说无妨。”拿破仑也洗耳恭听。
“如果去担任教官的话,只要表现良好,你就可以有机会恢复现役,甚至洗清污名也易如反掌。”苏尔特缓缓道来。
“那要是不去呢?”拿破仑主动询问道。
“如果不去,你将很难再获得别的任命,军方对你的评价也会变得相当糟糕,甚至还会因为你现有的坏名声而认为你有嫌疑,想要恢复现役,将会变得完全不可能。”苏尔特看了一眼手中的烟管,却没有吸。
“那你的意思是说,要我接受任命?”
“哈哈哈哈,少女啊。”苏尔特此时的笑容,显得温和了许多,不像之前拿破仑所看到的那样,过于阴险,“你要知道,我在老勒费弗尔将军手下任职时,便是她的参谋长。现在我在意大利军团,也是担任我那死鬼的参谋。身为参谋,其主要的职务是提出建议,制定计划,以及纠正错误。而最后做出决定的,则是统帅。”
“真是诡辩。”拿破仑半开玩笑道。
“少女啊。”苏尔特把吸烟口放在嘴边,“因为这是你的事情,而不是我的事情,我所能做的只是提出建议和想法,至于最后怎么决定,那就不是我的职责了。”
“也对。”拿破仑点了点头,“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谢谢。”苏尔特微笑以对,她将那封开封信封和任命状递回给拿破仑,“不过少女,那个叫达武的少年,有什么地方会值得你如此纠结不安?当然,我知道那个叫达武的少年的确很优秀,德行也比我家死鬼高到不知哪里去。”
“我和他是在土伦相识的,他——”
拿破仑的脑海里,往事重现:
——科日废弃小巷里的相救……
——旅馆里的那一晚长谈……
——攻克马尔格雷夫堡的并肩作战……
——以及,在巴黎的收留落魄的她……
拿破仑看了眼苏尔特手中的任命状。
“——帮了我很多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是吗?”苏尔特理解地点了点头,“那我想,你应该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吧?”
“你这是在故意引导吗?”拿破仑问道。
“不不不。”苏尔特一脸坏笑,“做出抉择的,不是我,不是别人,而是少女你自己。”
拿破仑看着苏尔特手中的任命状,沉默了一会儿。
她缓缓说道:
“你说的没错,苏尔特,做出抉择的不是别人,是我,而且,我也知道答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