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过后便是大伙默默整理自己床位,孙晨阳也不好意思一个人闷着头看动漫了,他从床铺上爬下来,羞得仿佛和心上人初次相逢的怀春少女,只顾低头在桌面上摆放书架台灯水杯等日用品。
气氛持续陷入无言的沉默,我进退两难,只好先找面相最善的皮亮搭话。
“话说,咱们宿舍人来全了吗?”
“没呢,算上你现在只来了四个,还有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最晚也晚不过明天早上吧,毕竟明天要军训了。”
我这才想起报道那天领被褥枕套的时候也顺道领来了军训服装,赶忙将其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展开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外衣长裤连同帽子组成了一套符合上世纪七十年代军旅审美的绿色汪洋;里面的迷彩军用背心款式倒还不错,但坏在极差的延展性和透气性上,穿起来仿佛周身蒙了一层密不透风的保鲜膜;而最后那双干巴巴的胶鞋则怪味刺鼻,让我很怀疑这是直接从上一届的香港脚学长那里抢过来回收再利用的。
钱花了不少,买回来的东西却很难让人满意,我坐在椅子上直生闷气,却见黑大汉张洋早已把他那身作训服穿戴完毕,此时正美洋洋的掏出小镜子照。
“嘿!你看我这身怎么样?”
张洋说话时头都没扭,但因为他的铺位正对着我的铺位,所以只能默认为问的是我。我暗想大家认识没多长时间,互相也还没摸透脾气,做人做事还是客气点为妙,于是假惺惺的恭维道。
“不错不错,很像军人的样子,简直帅极了,正配你的身材和气质。”
“嘿嘿嘿,咱也这么认为!”
溢美之辞是最容易让人不加分辩接受的语言,张洋轻信我的恭维完全陷入自恋状态,一会儿亮自己的肱二头肌,一会儿呲牙咧嘴的扮鬼脸。我在他身后不屑的撇撇嘴,心说军装配你这满脸匪气的长相,充其量也就是抗战时期跟随鬼子进村扫荡的铁杆汉奸伪军,还是去城南吃西瓜不给钱的那种。
正在这时,皮亮和孙晨阳也把作训服找出来了,可一看张洋这沐猴而冠的丑态吓得不敢亲身涉险,纷纷又重新放回衣橱,脸上浮现出同我一样血亏的表情。
现在的情况是三个男生闷坐在椅子上看着另一个男生表演时装秀,这实在是件穷极无聊的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皮亮想展示自己乐于助人的一面,走到墙角拿起扫把就开始清扫地面。
来之前听高年级学长说过,男生十六号楼去年是大四毕业生的宿舍楼,脏乱差程度可见一斑,虽在开学前经过校方雇人整理,但边边角角肯定是照顾不到的,皮亮趴下身子,用扫把从电脑桌和衣橱底下扒拉出灰絮烟头若干,臭袜子一条,甚至还有一个已使用的**,在男生宿舍发现这玩意儿,不禁令围观的我们细思恐极。
“行了,皮亮你别收拾了,反正衣橱底下咱们又看不到,脏点就脏点吧。”
直泛恶心的张洋见皮亮又拿扫把往衣橱夹缝里扒拉,担心又看到什么瞎眼的秽物,急忙制止住了他。皮亮也不固执己见,腼腆的一笑便放下了扫把。
随后大家又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聊了几句,话题无非是家住哪个省高考考了多少分之类,孙晨阳是本地人,以低于我们二十多分的成绩靠入了这所大学,无意间激起了众人的嫉妒,张洋正愁临近中午没人请客吃饭,便以此为借口强迫东道主孙晨阳掏钱。
“好吧好吧,不过咱们得快点,今天都是报道的新生,大学的第一顿饭是不会选在食堂吃的,外面的餐馆肯定都挤满了人。”
见孙晨阳如此说,事不宜迟,大家立即动身出发,一行人嘻嘻哈哈的走出校园,发现马路对面全是各种餐馆网吧KTV,明目张胆的打着“开学季特惠”的幌子找学生敛财,我们寻觅良久,竟没在一家餐厅找到可以容纳四个人的空位,八月底残暑未消,我前胸后背已经生出一层粘衣服的热汗,走在最前面的张洋体型雄壮,更是无法抵挡正当午的骄阳,倘若不是还有我们在场,他恐怕已经脱去短袖T恤赤膊上阵了。
“我说老孙啊,咱们干脆打车去个远点的地方吃饭吧,这附近的餐馆好像都被包场了。”
张洋一边狼狈的拿手抹去脑门的汗,一边撩起衣服下摆往肚皮扇风。
我和皮亮也趁此机会附和。
孙晨阳愁眉苦脸的看着我们这群饿死鬼投胎的瘟神,咬了咬牙拿出公交卡带大家去了离学校有三四站路远的一家川菜馆。
大凡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中餐店,大凡有中餐店的地方就有川菜,现如今川菜遍地生根,每开到一座城市都根据当地人的口味推陈出新,这次我们去的“辣辣辣”川餐馆便是其中之一,光听名字就知道老板对自己的手艺颇有自信,誓要让每一位客人饥肠辘辘的进来唇焦舌燥的出去。
进了门,老板正在收银台后面悠然自得的看报,发现我们进来就好像海盗发现了一整箱的金子,忙不迭的拿起菜单凑到我们跟前,脸上的笑容仿佛千年老树开花,甚是亲热。
“几位要点什么?”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啊?”
张洋大喇喇的坐了主位,抢过菜单就翻,孙晨阳见他翻到最后几页就不翻了,生怕点到让自己钱包破产的硬菜,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里,恨不得毛遂自荐减肥女生最爱吃蔬菜沙拉,但随后听见张洋点的都是“土豆回锅肉”“宫保鸡丁”“糖醋里脊”等平民菜式,悬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下。不料张洋暗藏杀机,最后竟以一道价格不菲的“白灼基围虾”收尾,气得孙晨阳差点跳起来骂娘。
我和皮亮崽卖爷田不心疼,躲在暗地里偷笑,正想再追加饮料和主食,孙晨阳赶忙拦住,对店主说我们只要白水和米饭就可以了。
发了一笔小财的店主应命而去,欲哭无泪的孙晨阳把手悄悄伸进裤兜里数钱包里的钞票,张洋狠宰舍友初战告捷,得意洋洋的向我们吹嘘他高中时代的丰功伟绩。
“跟你们讲哈,想当年我和我高中的兄弟们下馆子搓一顿,店主都是不要钱的,知道为什么吗?”问出这个问题张洋得意非凡,心想我们肯定会像好学的乖宝宝一样往下追问,不料我们这些人对美食的渴望远远大过对求知欲的渴望,只顾盯着餐单里的彩色照片流口水,见没人帮腔,张洋只能暗叹一声朽木不可雕,采取自问自答的形式为我们破解谜题。
“因为临街的那一排店铺都是我们罩着的,要是没了我们哥几个,那些店主每月还不知道要向多少家流氓交保护费呢,我高三毕业那年,几家店铺商议要给我送两万块钱当做谢礼,我摆摆手愣是没要,嗨,谁让咱行侠仗义惯了,从不拘于那功名利禄———卧槽,你们这群牲口给我留点!”
他说到一半便气急败坏的抄起筷子,参加到我们对先端上来的水晶葡萄的抢夺中。
总之,这顿饭吃得还是蛮血肉横飞刀光剑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