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从小就跑得快,动作利索,小时候在镇子里就经常给人跑腿,后来当过一段时间店小二,一次不小心打碎了盘子,却给黑心老板扣光了工钱,便不干了,倒是运气不错,有个亲戚在驿站当差,给他举荐了进去。
这当了官差,虽然都是送信的,但身份地位和到手的钱就不一样了,王三娶上了老婆,盖了栋不错的瓦房,全靠给贵人们送信时得的奖赏。
这天,王三接了个大活,给相府送信,还是甲子急差,他像往常一样摸上信,却被冻了一哆嗦,这大夏天的,信里什么玩意儿,王三心中怀疑,信自然不敢拆,但是可以摸一摸。
好家伙,一颗颗珠圆玉润的,这手链可值不少钱啊,王三压下信里的贪念,这钱他可不敢要,自己可没这命去花。
他忍着刺骨的冰寒将信放到胸口,一路飞奔到相府,敲响门。
平衣推开门,看到一个浑身打颤还喘着白气的男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问道:“王三,你送个信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别哪天死在娘们肚皮上。”
王三牙齿打着架,赶忙将怀里的信取出来,“放,放你的屁,老子死,也,也,会死在,送信的路上。”
平衣疑惑地接过信件,摸到那串手链的时候脸色突然一变,刚要说话,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喂,小侍女,你大早上的在门口跟谁说话呢?不会是被外面的野男人骗走了吧,肥水可不能留给外人,你看,我是相府小姐的师兄,你流我这也算自家嘛。”
平衣转头看到侯将相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靠在桥上,摆出一副骚气的姿势,只是一顿,便开口说道:“有给小姐的信。”
侯将相看了一眼外面的男人,丢给他一串钱,王三感激地一礼,很有眼力见地跑了。
侯将相关上门,“相府的信多吗?”
“不多。”
“你跟这送信的很熟嘛。”
“不熟。”
“你平时话也这么少?”
“是。”
侯将相拆开信,拿出那条蓝色的手链盯了许久,杀机缓缓溢出。
平衣平静地看着他。
侯将相将手链塞回信里,冷笑:“怎么就对陆孤攀这么上心呢?”
平衣低头沉默。
“你得不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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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将相站到了小院门口,陆孤攀两夫妻还在睡着,他用力敲了敲房门,里面一阵慌乱。
他坐到石桌边等候,一会儿,陆孤攀一个人出来,坐到侯将相旁边,问道:“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侯将相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师弟啊,我活了很久,知道了很多的事情,但总有些人会教会我一些特别的事情,比如柳青青。”
陆孤攀心里一紧,看向桌上那封信,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侯将相轻轻地将信推到陆孤攀面前,说道:“拆开看看吧。”
陆孤攀犹豫地拿起信,看了看闭眼望天的侯将相,将信里的手链和两张轻薄的纸张取出。
一张纸上是:我要走了,愿君珍重。
落款:柳青青。
另一张纸上是:逆子!这么多年不回信,青青都死了,你再不回来,我们都死了才回来是吗?
落款:陆正。
陆孤攀呆呆地拿着手链,突然被人夺了过去。
他看着师兄,愤怒地说道:“你干什么?”
侯将相冰冷地看着他,“坐下,冲我发火有什么用?能让柳青青活过来吗?”
陆孤攀心头怒火怎么都抑制不住,但还是坐了下来。
“那两张纸是给你的,这串手链却是给别人的,倒也怪我,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想到。”侯将相咬着牙,看向院门。
陆孤攀愣愣地看向院门,那里什么都没有,“想到什么?”
侯将相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还不够强。”
陆孤攀思考了一会儿,“要多强?我已经能飞了。”
侯将相脸上肌肉紧绷,冷冷地说道:“远远不够,你还跟上山时一样脆弱,还没有碰到帝境的门槛,你怎么敢说自己够强?”
陆孤攀皱着眉头:“要那么强才能知道吗?”
侯将相点头,“是啊,要那么高才能知道,所以你要加油,要知道啊,这是用柳青青的命换来的时间,可不能浪费了。”
陆孤攀下意识想握拳,却想起信还在手里,他将信放到桌子上,按住了想要起身的侯将相,“师兄你既然知道,那么就是够强了吗?”
侯将相恨铁不成钢地将他的手拿开,“你才是那只鸟,我只是一阵风,我没法帮你。”
陆孤攀迷茫地问道:“什么鸟?什么风?”
“从前有一座很大的、钻石做的山,一只鸟过一段时间飞来,用它的喙啄这座山,什么时候把这座山啄平了,那么永恒的第一秒,就过去了,你才是那只鸟,我只是你旅途中的一缕清风。”
“这风真够大的。”陌玉珠从房里走了出来,微笑着轻轻靠在了陆孤攀的后背上。
“你们到底在打算什么都与我无关,但是我现在很不爽,所以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侯将相头也不回地走向院外。
陆孤攀捏了捏自己肩膀上的小手,还是那么柔软细腻,跟他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完全不像是一个物种身上长出来的部位。
“别管他,他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说些听不懂的,烦都烦死了不过他还是很照顾我的,你别生他气。”陆孤攀仰起头,想继续跟陌玉珠诉苦,说说柳青青的事,却被两个阴影挡住了视线,陆孤攀咽了口唾沫,告诉自己刚刚才起床不能再以某种姿势回去。
陌玉珠将身子降低了一点,“我不也神神叨叨的,你也觉得我烦吗?”
陆孤攀被蒙蔽了双眼,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然不觉得,师兄怎么能和老婆比。”
一块石子从远处飞来,精准地击中陆孤攀的肚子将他打得一个弓身从美梦中惊醒,他揉着生疼的肚子喊道:“哪里来的刺客偷袭老子。”
陌玉珠微笑着坐到一旁,“是侯将相哦。”
陆孤攀直起身子,看着陌玉珠的微笑,又看了看桌上的信,他以为自己已经杀了很多人了,不会再害怕任何的生死,这么不过两三年时间没见而已,但是…
他叹了口气,手摸着有些绒毛的下巴,陌玉珠就这么微笑着陪伴着他,但他总有些不适,不由地想起了村长家的烟囱,高高的,黑洞一样,永远不会倒塌一般。
他忍住了想要松开陌玉珠手的冲动,反而用力握得更紧。
陌玉珠依旧微笑着。
她轻轻开口问道:“想要回家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