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突如其来的任务（上）
“呜呜——！”
新老城区的城际环线上，黄昏的阳光温柔地抚过熙熙攘攘的站台。在汽笛此起披伏的长鸣下，又一列火车驶进了新蓟城的西站。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列车进站，却让匆忙的人流也为之停滞，这列车是不同的。她如同披着白色雾气的优雅巨兽一般，嘶吼咆哮着，横冲直撞地闯进了人们的视线。待她身上弥漫的白色蒸汽散去后，车头的侧面终于露出了她的芳名——幽州号。
和其他往返于西站的普通客运、货运列车相比，这列黝黑的铁皮就是华丽的庞然大物了。她是全中始地区仅有的三列双层列车之一，车头上装金饰银，本应该呈现磨损的车厢铁皮被保养的锃光瓦亮；在离车头较远的几级车厢，甚至有供乘客观景的小型阳台。
一位年轻的黑发姑娘就在其中一个阳台上观望着热闹的站台。
晨雪在这列豪华列车上等了两天了，听说今天那位先生就能到达这个临时指挥部了。晨雪所在的组织通过各种渠道在这列一直运行不停地列车上包下了一节，作为这次行动的临时办公地，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位先生的手笔——想必也只有他才有这种近乎疯狂的天才想法。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疯狂，才让晨雪这个未正式被解放的服从者躲过了审查，毕竟没有哪个巡逻队会到这列只供达官贵人出行的列车上找麻烦。
晨雪离开蓟城至今已有一年有余，再看到家乡的景色，最初是满怀着激动和不安羞愧，不过到了现在，那些情绪都已经消失，她只是平静的看着站台上的喧闹的人群，也不怕自己的脸被人看到。她并不是不相信会出现巧合，比如被曾经认识的人看到，而是她已经长得更加成熟，头发也盘了起来，更是穿上了美利坚流行的女士套装，就算养母在这里也不见得认识吧。
想到了那温柔的养母，晨雪的心情不禁忐忑起来。她不知道那个养育自己的美丽女人能不能接受自己已经背叛了主人家的现实。
自己被送到美国留学，说是为了到美国深造，研究商业模式，但晨雪认为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晨雪作为主家的麻烦其实是被赶走了，被主家花钱送到了美国，然后任凭自己的兴趣，离开逃跑也许都不会有人追究。当然，养母会认为这是因为违背了主人才会得到的流放惩罚，但自己清楚——那个人，身为主人的他要想惩罚自己，肯定会更加直截了当。
【不，什么主人——我早就没有主人了。】
晨雪内心反驳这自己内心的失言，但是又觉得很傻，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没有必要纠结了。
【他没准会认出现在的我吧。】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期待自己曾经的主人见到自己。那时自己会和他说什么呢？不……他应该不会再想见到自己了吧，自己被老家主送给了他后，他就变了，已经和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不同了。
咔——
她身后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比晨雪年纪大了些的男子走了进来。
看到在晨雪在阳台，这位身着美利坚礼服的男人敲了敲隔开包厢和阳台的玻璃门，然后走上了阳台。
“抱歉抱歉，来晚了，为了应付新罗马教条的出入境条款，还是要做一些表面功夫的。”
“可以理解。”
黑发姑娘的冷淡却没能让男子识趣离开，而是自来熟地找了张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椅子，很自然的坐到了晨雪的旁边。
“又在想你那个混蛋主人吗？”
“没有。”
“嗯嗯……我早就和你说，小雪，来和我谈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什么都能忘记的。”
“容我拒绝，爱迪生先生。”
“那也容我说句公道话，想要对你不轨的新罗马男人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棕色头发的英俊男人还是那么自信轻佻，说着就靠近了晨雪，“还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并没有，爱迪生先生，不过请记住，我只是你的助手。如果你对我进行性骚扰，就和你眼里的罗马男人一样了。”
听到这话后被叫做克莱默·爱迪生的男人夸张地退到了一边，“哎呀哎呀，不愧是能让父亲派给我当助手的女人……不过我刚才的提议一直有效哦，忘了你在这个国家的一切吧。”
晨雪这次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她是忘不了的。毫无疑问，自己恨这个国家的一切，恨它对自己子民的差别对待，也正是因为这种恨，自己才会加入这个所谓的无条件解放组织，帮助一切想逃离服从者制度的人。
“那么请问，既然爱迪生先生已经到了指挥部，那么这次行动已经可以开始了吗？”
克莱默调皮地把食指抵到了自己的下巴上，紧锁眉头做思考状，“唔……不行，重要的执行者还没有来。”
“执行者？”
克莱默从上衣的内衬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看起来像在混乱中拍出来的，周边的映像显得模糊，上面是一位戴着防毒面罩的人，头发稀疏，看不出性别，穿着陈旧的皮大衣，“就是这位先生，你可以叫他甲虫先生。没有什么是他偷不到的。”
“偷？——话说之前我就有疑问了，这次行动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唔……小雪你就不用知道了，但是无疑这会让罗马得到重创。”
“我以为我们的目标是反对服从者奴役制度？”
“当然！”克莱默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晨雪明白，这才是真实的他，“当然，你要明白，这次如果偷到了那个，一切就会解决了。”
一切就会解决了？
她不知道这位略显激动的爱迪生先生指的是什么，没有什么资料丑闻能撼动这制度，它所代表的是整个新罗马的利益群体，就算是战争……不，不，不可能。
晨雪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她也许早就明白，但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承认这个组织接受美利坚政府的各方面援助，不愿承认这些组织高层目的不纯，更不愿意承认她之所以答应组织头目做这位克莱默的助手，也是因为他的性格和自己的主人完全相反。
【呵……】
晨雪心中冷笑着。
【原来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恨服从者制度了。】
没错，不是因为主人得到自己后就得意忘形，对自己又亲又摸；更不是因为那个自己一直悉心照顾的男孩对自己露出了淫欲的表情；而是他把自己按到床上的那一刻，晨雪发现自己原来那么爱他，那么爱他的自己却只是个随意被他玩弄的奴隶……
“你们怎么搞的！”
已经回到包厢的克莱默对着一个话筒大声地斥责着，这种刺耳的吼叫打断了晨雪的思绪。
“什么？甲虫在妓院时被人认出来了？！他是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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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铃——！”
警铃声响彻在这片老城的院落。
这是旧帝还政之前一位公主的府邸，被她和她的驸马修建的十分漂亮，亭台楼阁，红花绿草样样俱全，小小一个石廊都修得颇有韵味。
但是现在这座临着元老院的院子里人流湍急，穿着各式萨古姆（军队披风）和托加的人莽撞的奔走于府邸各处。
“发现了！就在八大胡同！”
“快，快，治安官的协管队来了吗！”
一个穿着紫色托加的中年男子蹭着黑发男孩就跑了过去，丝毫没有停留道歉的意思。
序礼在这繁忙的人群里显得不知所措。
“那个，老师，平时的【总维】基地就是这个样子吗？”
“是安委会特殊协调处，千万别和别人说出是【总维】的驻地……嗯，说起来我也不太清楚，平时根本见不到人影的，今天是怎么了？”
“喂喂，你们平时到底有多闲。”
虽然路上序礼就抱怨过罗夜叉没有时间观念，那么远的路程，到了【总维】驻地也要太阳下山了，可没想到罗夜叉居然都不知道自己工作的地方发生什么事。
“不会是他们故意忽略掉老师，没通知你吧？”
“啊？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老师你听错了！”
可序礼心理认为八成是这样。虽然序礼弄不清楚这位嘴巴不严实却喜欢提醒别人要嘴严的老师是怎么破获了贪腐叛国大案，但也能理解她的同僚遇到急事不想找他的心情，己方的情报很可能透过这位没有意识的内奸传达给对方。这种郁闷是常人不能忍受的吧。
“嘿！”
一个围着萨古姆带着黑色蒙眼布的大汉叫住了序礼和罗夜叉。
他身材十分魁梧，头发极短，腰间佩带的短剑更显出他军人的个性。而他身上的黑色羊毛披风和罗夜叉给序礼的一模一样，序礼认为应当是罗夜叉的同僚了。
“罗，你来了，那就快点跟上吧。”
“卡里诺？发生了什么？”
序礼再一次感受到了导师的不靠谱，称呼同僚都透着疑问。
“大事件啊！在南边红灯区发现了甲虫先生的行踪，被当地的巡逻队证实了。”
“甲虫？”
序礼不禁疑惑道，这是什么鬼姓氏。
“这是？”蒙眼大汉指着罗夜叉身边的序礼，好像很疑惑，“难不成你终于要结婚了？”
“滚你个……嗯，这是我的学徒，不是和领导说好了吗，披风都发给他了。”
“哦哦，看着身板还不错，是快料子。”
【你在评价牲口吗！】
“别理他，他这人就是满脑子肌肉。”
“喂喂喂，罗猛男，我可不想被你说这话。”
序礼心想果然如此，自己的导师才是冲锋陷阵的类型。
“你给我小心点！……这次我学生在这里，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叫一次——”
“好好好，不说这些了，”大汉推了推不存在的气场转移了话题，“甲虫那边要武装突围，我要赶紧过去了，维持治安的巡逻队可应付不了他们。”
说完大汉转身就要离开，可是一下就被罗夜叉拉住了，大汉几次试图抽身，都被这个看似年轻柔弱的女教师阻止了。
“喂喂喂……不是故意叫你不去，是这次他们劫持了妓院里的人质啊。”
“管那么多干什么？！都是些妓女和嫖客，直接冲进去不就好了，磨磨蹭蹭反而容易死人！”
“你他妈的是不怕元老院制裁，那些妓院里面可有不少大官，而且妓院本身就有政府的股份，说起来妓女都是政府的雇员，我们可不敢冲进去。”
“怂蛋！走，序礼！把萨古姆穿上，跟我去军械库。”
“喂！让他参加太危险了吧！他还是个孩子！”
“没错没错，老师咱们还是先去报到——”
序礼还没说完，下半句就被罗夜叉瞪了回去。
“哼，我的学生可不能像这位大叔这么外强中干。”
“唉，得得得，我带你们去军械库。”
“哟，干什么？这么热情？”
“实习生毕竟是核心计划。咱们人本来就少，少一个都是相当大的损失……而且我不放心罗你。”
【最后的才是重点吧！老师你到底平时去军械库顺过什么东西啊！】
“那个，卡里诺大叔，我觉得我还是不用了，我旁听学习就可以了。”
可是这个一副希腊罗马当地人长相的大叔只是苦着脸，用表情教导着少年不要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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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罗夜叉在军用的敞篷马车上打量着自己武装好的学生，羊毛披风绕过右肩，在左胸上系好，穿着圣利玛窦学园学生的深蓝色长袖丘尼卡，还配了一把短小的罗马式匕首。
“别说，你还真有点样子了。”
“老师，我现在到底长得什么样？”
到了军械库被发放了【忒弥斯的蒙眼布】后，序礼才知道，原来罗夜叉没认出大汉是谁是有原因的。
这不知道是被施加了什么魔法的蒙眼布，居然可以微妙地改变人的相貌。
“每个人看你都是不同相貌。”
“话说这个还有老师之前的易容术，都是怎么回事？”
“嘛嘛，忒弥斯这个蒙眼布其实本来是让你看不清其他人的长相的，但是后来反向应用了一下……总之，你以后就会慢慢明白的——这是些小把戏。”
虽然罗夜叉说得轻巧，序礼心理还是惊涛骇浪。作为华族人，序礼从小接受着传统儒家文学教育，不信鬼神；就连儒学思想里的天人感应、浩然之气的说法，序礼都是心中存疑。然而刚才裹上一圈蒙眼布后，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并没有收到阻碍，镜子里的自己却还是看不到眼睛，而且长相也发生了些许变化。这些星星点点的迹象让一直有些唯物倾向的序礼受到了很大冲击，也下定决心好好查查相关资料。
【忒弥斯吗？不是法律之神吗——话说神秘学研究部没准意外的有用了。】
“还有，这把枪就是老师给我的资料的吗？”
序礼说着从腰带上抽出了这把银色的转轮式单发手枪——也就是左轮【祭祀】。
【好重】——这是序礼的接过手枪的第一印象。真的比他想象里重了好多，不过却质感十足，尤其是皮质的把手序礼摸了很久。
“没错，你可要好好保养他，虽然你任务结束之后就要归还，但是这把枪就是你专属的了。”
“话说这枪为什么要专们授给谁？”
他摸着那冰冷的枪身、扳机，心里有些慌张。
“你到时候就明白了。”
“都是到时候……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一下呢。”
罗夜叉撅了撅嘴，“现在和你说你也不明白，不如让我跟你说下手枪的用法。”
“记住，像这样拿好，扣动击锤，要不然会启动保险，瞄准，扣动扳机。然后按下击锤，扣击锤。明白了吗？”
“啊，啊。”序礼心里觉得自己是不会开枪的，所以也就应付地答着，“和我以前看到的差不多。”
“真实使用会有很大落差的。转轮的后坐力也很大，虽然这把枪精度不错，但是你要双手握紧，这个瞄具你一看也能明白。”罗夜叉不愧是被壮汉称为猛男的女人，能指着手枪各个部位详细地介绍，显然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想失礼的事情！”
“没没没……”
“弹巢里一共六发子弹，你的那转轮里已经上满了。还有刚才给你的另外12发，你可能还不会填装，希望你用不到它们。”说完罗夜叉又想到了什么，面露为难地补充道，“私下说就可以了，应该不会让你用上枪。可你跟着我们，总要有点威慑性的武器。真打起来了，你躲在后面意思一下的打两枪……唔，别打到自己人，这枪应该不会走火。”
这是罗夜叉私下特意的嘱咐，序礼明白，他也被这种意外关心弄得有点感动。
“那么那个甲虫到底是谁呢？”
“一个偷东西的贼，不，应该说已经不能算偷了。他专偷大户人家的奴隶，被发现后也不会跑，而是把主人打得半死……之前在南方的寿春，就有个员外被打死了，这次又来了蓟——对了，记住，甲虫一直戴着一个防毒面具。”
“防毒面具？”
罗夜叉摆正了脸色，点点头，“一定要小心，甲虫之所以归我们管，可是有原因的。”
“什么？”
虽然序礼还想追问，但马车已经到了目的地。
围观的人群堵在胡同口周围，被披着萨古姆手拿盾牌的军人阻拦着，但依然驱之不。
事发地是晋西巷，作为烟花之地的她，此时已经毫无风情可言：两排楼榭之间没有了往日招揽客人的莺莺燕燕和她们的娇声细语；明明临近夜晚，五彩斑斓的灯光却也是那么昏暗闪烁——一切都宁静得诡异，只有阴冷的秋风吹动着胡同里散落的枯叶和不知道被谁丢弃的香巾手帕。
那些萨古姆士兵身后，一个看似军官、戴着头盔的人，躲在了临时修筑的工事里。他不时向胡同里张望并喊着话。
【赶快解除武装！这样你们尚能得到公正的审判！不要执迷不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