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流汹涌
罗佳沁没有好气地看着正在教男孩配枪如何换弹的叶慧文,那个冷淡的女人总是想和她争个高下。
“你这个学刀剑燧发枪出身的快去旁边凉快吧!”
当时科班出身的佳沁一时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明明那是她令人骄傲的经历:除了法学,她也在军校系统学习过古今战斗体系、军事技能,在那女人口里却沦为旧时代的老古董——也正是那一刻的犹豫,佳沁此时只能看着男孩专注听那慧文讲解的样子了。
【哼——】
佳沁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问题,这是出于某种直觉的论断。
她一边靠着桅杆稍息,一边想着如何夺过学生的所有权。
此时【总维】四人组已经搭上了隶属于安委会的空艇——特使号。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这是一艘美观与实用并重的快艇,整体保留着旧式帆船的造型,却有着一般军用巡逻艇远不及的速度,更别说那招摇的双头鹰旗和漆黑沉重的十七门多轴巨炮。
“查到了!”
卡里诺从舰桥快步跑了下来,甲板上的三人都期待的望向他。
“蒸汽汽水集团的确和爱迪生家有关系,”卡里诺展示着他刚收到的电报,“托马斯·爱迪生用他侄子的名义让他老朋友作为代理人入了股,可以说是主要股东之一了。”
得到这个电报时,卡里诺都觉得很惊讶,不仅是那个男孩的敏锐直觉,他也没有想到蒸汽汽水这个业界知名品牌都有爱迪生们的影子。
“很行啊!”
慧文用手拍了拍序礼的脸,男孩看着气愤的老师露出了难看的笑容,“老师,你看,这不是有了咱们自己的线索吗?”
“你懂什么!”
罗佳沁甩过头完全不接受男孩的道歉。
“不,你可要好好感谢你的学生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情报部通过这条线索甚至查到了克莱默的位置。”
“什么?”
佳沁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蒸汽汽水应该是爱迪生家在中始隐藏得比较好的势力了,”卡里诺继续解释着,“现在基本能确定是昨天那艘广告用空艇救走了【甲虫】,那艘空艇事先根本没申请飞行许可,是在起飞后补办的。”
“果然有钱好办事!”
“你也不用抱怨,毕竟那天是咱们封锁了消息——昨天虽然浪费了很多时间,不过让【甲虫】跑走也不一定说坏事,”卡里诺看向了序礼,“正是因为这样,让我们的人查到了克莱默·爱迪生通过蒸汽汽水长期包下了【幽州号】的一列车厢,通过秘密通讯,也基本能确定他就在【幽州号】上——甚至有列车员说看到过戴着防毒面具的人。”
“狗屎运。”
罗佳沁看着序礼想笑又不想笑的样子刚好点的心情就又糟了。
“那现在呢?”男孩问道,“通知其他部门吗?然后在下一次靠站时包围他们?”
“不……我们直接去突袭,上面命令我们务必夺回被盗走的东西。”
“嗯?”佳沁听到后皱起了眉头,这是不合理的,这艘快艇的军士根本不足以包围拦截火车,安委会为什么要给他们这样的命令?
“还有,之后实习生你要来补下手续,你以后就彻底是【总维】的人了。”
男孩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像已经做好了远离日常生活的准备了,毕竟他明白,参与到这些麻烦事里自然就没有脱身的可能。
“那就快继续吧!再装一次给我看看,等下还要教你拆卸组装和日常维护……”
佳沁不再去看和男孩亲亲我我假装教学的叶慧文,拉住了要回到舰桥的卡里诺。
“那边去说。”
卡里诺好像就在等着佳沁叫住他,只是严肃地点点头,就和她到了甲板另一端。
“为什么要让我们去突袭?安委会是傻了吗?连对方的人数和装备都不清楚,船上一共才几个有战斗能力的人?”
“罗……这是咱们的任务。”
“别打马虎眼,叶慧文那个二百五和那小子不懂这些,可你还想瞒住我?”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为什么要咱们必须回收被偷的东西?中始政府已经不受安委会信任了?”
“我不知道上头怎么想,但中始已经私自研究实验武器,摆明了在准备什么。”
“你是说……?”
“我也只能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些年形势越来越不好,你也是清楚的,非洲已经公开抗命了,其他地区想独立也不是不可能。”
罗佳沁听到了【独立】这个词,心中突然澎湃起来,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
“中始要……那为什么不下制裁或者罢免执政官?”
“应该没到那种程度,这次拿下了东西也能让他们重新评估形势……还有怀王的遗老遗少的决心。上边认为被盗的很可能是他们为特殊情况准备的王牌。”
“怀王?特殊情况?什么意思?”
卡里诺本来想私藏一些,但既然开了口现在也没有理由不说了“理想的情况……就是说真到了那一步,中始也不能说独立就独立;他们需要另外方面先挑起事端,然后他们通过平定叛乱来巩固政权,再谴责联合的不作为和错误,最后就可以……。”
“独立吗……怎么可能?”
罗佳沁觉得这只是卡里诺又一次的杞人忧天,她心底压根不相信中始政府会无聊到自己阴谋策划战争。
“只是猜测——当然,也可能是安委会现在神经质了,受不了这种刺激,给中始政府两巴掌。”
“嗯……话说王牌?被盗的到底是什么?”
卡里诺此时没有了刚才尽在掌握的表情,“这个我也很奇怪……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中始这边和安委会重视到了那种地步。”
说着他拿出了怀中折好的另一份电报,“先别告诉他们,这是一起发来的。”
“一起发来的?”
既然一起发来,为什么要分成两份电报?
“咕嗯。”
看到内容后罗佳沁刚才的不解就烟消云散了,冷汗溢出了额头。
——确认目标后,如不能及时回收,允许动用特使号舰载炮,优先摧毁目标。——
罗佳沁怎么可能不明白命令的意思,上头这是下了死命令。
“优先摧毁——也就是说不用管【甲虫】和爱迪生甚至火车上人的死活了吗?”
卡里诺不去看佳沁的眼睛,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两人扶着甲板上的栏杆,都陷入了沉默。
罗佳沁此时已经不关心中始和安委会的貌合神离了,每年这样的事情都在上演,她不认为真有哪次猜测成真,这只不过是情报人员一贯的夸大风险,但是,“为什么还要把那孩子卷进来?他可没有参与到需要签署那些狗屁文件的地步。”
“倒霉呗——他不是自愿的吗?”
罗佳沁瞪着说风凉话的男人,“你还有话没说!”
“啧……”卡里诺挠着不多的头发,“有时候还是不知道的好。”
“快说!”
罗佳沁是真的很焦躁,焦躁来源于愧疚——也许男孩只认为她是通过成绩选择了他,但罗佳沁其实已经观察了序礼很久。
应该说准备学部建立都只是【实习生计划】的幌子,真正的候选人早就被选出来了——能胜任【总维】职责的必定是政治背景可靠,没有理由被腐化的北阙甲第。这些名门之后被混在了特准部的入学生中。也许是投缘,拿到候选人资料的时候,罗佳沁最看好的就是序礼,甚至想要去亲自教导。她观察他的日常生活、学习进度、社交经历,乃至让她有些着迷,想要暴露自己真实的一面。
可以这么说,序礼并不该这么早就成为正式实习生的,也不该非自愿地被卷进这种政治性极强的事件里。
“因为他的祖父。”
“什么?”罗佳沁此时很是诧异。序礼的祖父她是见过的,有着优秀元老该有的气质修养,但她不觉得比起众多年轻有为在地方上颇具号召力的新贵,那位只是蓟城本地代表的老人有什么值得安委会看重的。
“你居然不知道?”卡里诺这时候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看到不顾一切的命令时都没有露出如此表情,“你不知道你居然让他做了你的实习生?”
“他祖父到底有什么问题?!”
卡里诺看着佳沁不似作假的样子,嘴角抽搐了几下,“你那位学生的爷爷,起义杀死了领导上次复辟的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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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发现了。”
【甲虫】从包厢外匆忙地跑了进来,那是晨雪从没在这位大盗身上见过的状态。
“什么?”
靠在真皮扶手椅上闭幕眼神的克莱默一下扯下了戴着的眼罩。
“被中始方面发现了,我们。”
“怎么可能!”克莱默首先没有感到紧张、恐惧,而是荒谬,“被发现?这才多久?”
“情报是在中始情报机构的线人给的,绝对没错!”
【甲虫】慌乱的在克莱默的办公桌上翻找这什么,“钥匙在哪?”
克莱默拉住了【甲虫】,他的身体比他想象中轻得多,“放松点!——什么钥匙?还有到底什么被发现了?”
“钥匙——偷得那个箱子的!”【甲虫】低吼着,克莱默感到一股巨力把自己推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地上。
晨雪急忙过去搀扶名义上的上司,“钥匙在爱迪生先生的外套里。”
【甲虫】看到晨雪有些胆怯的表情后,肩膀突然松弛了下来,“抱歉。”
他一边翻找着克莱默大衣的口袋,一边开始解释,“你被发现了,你父亲和教授的关系估计被人翻了出来,之后你入境的资料很快被找到了,我们都危险了。”
“什么?!教授?”
克莱默很是疑惑,他来中始见过的教授只有一个,就是霍利斯。克莱默直到刚才还以为负责神秘学交流的教授只是为自己服务的配角。
“霍利斯教授!他就是那东西的开发者!”
【甲虫】并没有告诉克莱默自己和教授的关系,还有昨天的目的实际就是去见教授,但仅仅如此就让克莱默心理对父亲更加不满。
“就算那样,他们又没有找到我们的位置!晨雪,你快联系一下父亲的人——”
“没用的!”拿到钥匙的【甲虫】攥住了克莱默的衣领,沙哑的嗓音透过对于他显得巨大的防毒面具,“他们只要排查一下当时我们可能的逃跑路线,就能发现我们去了火车站,确定时间之后拦下所有当时出入站的列车,我们就一点机会没有了!”
“没关系的,他们不会——”
“到时候就向神祈求原谅你的傲慢吧!中始的执政官下了命令,你父亲在他们政府军队的朋友都阻止不了!被抓到你就别想从监狱里出去了!”
说完【甲虫】就放开了克莱默,脚步沉重的离去了。
“你要做什么!?”
克莱默好像推测到了对方的企图,试图唤醒对方,他还是认为应该可以通过体面的方式化解危机。
但【甲虫】只给了他消失的背影和险恶的计划,“劫持这列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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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虫】作为新罗马的眼中钉已经是11年了,这是能令普通匪徒自豪的成绩,但他丝毫没有骄傲。应该说正因为他这种从不自大和谨小慎微,才能逃过无数次铺天盖地的围捕,而这次不一样,他要偷走的不是服从者那种易于伪装易于转移的东西。更讽刺的是,置他于这么大的危机中的人正是【甲虫】本人。
这一切可以说都是个巧合,托马斯·爱迪生就算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晓中始的最高机密项目,更别说是连安委会都隐瞒过去的项目——这一切都源于【甲虫】的愿望。
爱迪生答应过【甲虫】,为他服务十年就可以帮助他寻找父母……经过多方努力找到的方青灵已经死去多年,不过让【甲虫】惊讶的是,爱迪生居然自己的母亲,甚至和她的老情人很熟悉——那母亲的老情人就是霍利斯教授了。
在爱迪生与教授的接触中,发现了老朋友的秘密研究,最后【甲虫】没有找到父亲,却成就了爱迪生又一个阴谋。
他呼唤着克莱默隔壁车厢伪装过的雇佣兵,那个傻子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旁边车厢也被包下,有近十名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保护他,这些人可不是他几名虚有其表的保镖可比的。
“按照预案,劫持列车。”
雇佣兵听到命令后立刻整备武装,有条不紊。
【甲虫】是一个优秀的长官,这和他经过美利坚的培训脱不了关系,但也因为他本人心狠手辣、奖惩分明。作为合格的指挥官,即使是临时部下,也经过他的操练,不用他说多余的话,就能按部就班占领全部车厢和驾驶仓。
“哧——。”
货仓的的门被拉开了,【甲虫】的心跳很快,如果托马斯·爱迪生那老鬼说的是真话,里面的东西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武器。
【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那其貌不扬的老头说的厉害。】
他自从知道那老头并不是他寻找的父亲时,就只关心他的研究了,甚至没仔细听霍利斯教授的警告,把教授说的“危险”自动替换成了厉害。
【甲虫】迅速找到了那个黑漆漆地金属箱子,那个高大的东西其说是箱子,不如说是一个立式铁柜。
“咔嚓——!”
巨大的中始锁被那小小的钥匙解开了,【甲虫】抽了很久才把环绕着铁柜不知多少圈的铁链全部卸下,推开了标着禁止符号的柜门。
“呵——居然真是这个样子。”
他端详了一会铁柜中的金属造物,然后把半个身子都伸入了铁柜。
随着外面骤然出现的尖叫和枪响,寂静的货舱中响起了机械碰撞的【叮叮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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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毫无顾忌的脚步声震得这个古老的地下室扬尘四起,一个人顺着窄小的楼梯从昏暗中显露出来。
这个人穿着连带兜帽的深色披风,在吝啬灯光的地下室中看不清披风下的身体,脸也被兜帽全部遮住,只露出了个丰润红艳的嘴唇,能证明其女性的身份。
她小心中带着慌乱地越过了地板上凌乱的瓶瓶罐罐和书籍文件,还要小心不触碰到地板上的鲜血般颜色图案符号。
“老师!”
这是一个明显的年轻女声,说的却不是中始地区的语言。
“你来啦——?”俯卧在一个摆满蜡烛的台子前的白袍老妇发出了颤抖的声音,那声音就像她灰白凌乱的头发一样苍老,“怎么样——马上就开始了吗?”
“是的!”
年轻的女人恭敬地跪在了老妇身后,“安委会给了肯定的答复,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东西呢?”
跪在后面的女人递过去一个贴着标签的玻璃盒子。
“这就是选定候选人时,他们备案的触媒。”
老妇没有回答自己的学生,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接过了玻璃盒子。
她那不出所料干瘪褶皱的脸带着兴奋和悲悯混杂的表情,像迎接圣物一样捧过那个只躺着一枚指甲屑和一根头发的盒子。
“幸运或是不幸的孩子,居然能通过【祭祀】里那点可怜的《液》得到回应——你叫什么呢?”
老妇唱歌般疑问着,述说着,用力观察着标签上的文字。
“序礼!——美妙的名字——孩子啊!女神观你的命运,她津津有味,她废寝忘食——”
听到这莫名地吟唱时,后面的女孩明白了什么,马上退到了一边,双手握拳贴着前胸,伴奏似的也开始轻哼起来。
渐渐的,她一个人的轻哼变成了重奏,又从重奏变成了交响。
四周立柱后面的阴暗里出现了十数个和女子一样装扮的人,用着与她一样的姿势整齐地跪成一个半圆,留出的缺口面向癫狂的老妇。
“她赐你树汁,予你猎弓,赠你走狗,给你飞鹰!”
唱到这时老妇述说般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
“她的子!她的夫!她的英雄!她的代言!”
老妇一边叫着一边把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猛然打开的盒子扔到了烛台上。
接触到烛光的那一刻,玻璃瞬间碎如细沙,指甲和头发也一下化为灰烬。随后,烛光大盛,打到烛台后的石壁,古朴得像帝国时期的墙面被映得灿然生辉。
老妇看到了烛光中隐约的影像,眯缝的眼睛突然睁大至眼白四顾。
“恩眷!”
那名把玻璃盒子带到地下室的女子,她本该继续哼唱,此时却忍不住好奇抬起了头,看向了墙壁。
她看到了一个男孩在颠簸的空艇上,他望向空艇追逐的一列火车,眼睛就像看到目标的战士般明亮锐利,双头鹰旗在其身后肆意飘扬——
【那就是狄安娜施恩的人吗?】
那一刻她甚至忘了祭祀对神名的忌讳。
就在她的目光终于从男孩的脸上离开时,却从影像中看到了别的东西:那是一名年轻的东方姑娘,她透过火车的窗子,迷惘地瞅着紧追不舍的罗马空艇,画面时隐时现的边缘还有一名英俊的男子向看不到的地方吼叫着。
“啊!”
老妇好像也看到了这个画面,脸上露出了更激动的神情。
“猎物!”
她高兴地叫道,又开始唱了起来,“女神拥着她的子!低语着,催促着,令他奔向了那逃跑的母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