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莫穿过松树丛,一排排墓碑印入眼帘。每一个墓碑下,都埋葬着不同灵魂的过往。
墓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南希一个人,她仍旧站在那排墓碑前,背对着苏莫,未曾移动过分毫。
苏莫平稳了一下因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他放缓脚步,朝着南希走去。
“哟,下午好。”
这时他终于看清,南希手里拿着的是一束白百合,她依旧梳着那条干练的单马尾,纯黑色的衣服和她手中白色的花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南希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但是她并没有回头。而是就那样站在那里淡淡的开口。
“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医院换药,透过窗户正好看见你了。”
南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缓缓蹲下身,将手中那束白百合轻轻放在了墓碑前。苏莫顺着她的动作看去,那青色的墓碑上并没有刻上墓志铭或是死者的生平过往,只有一个名字被孤零零的刻在墓碑之上。
苏莫猜测这里埋葬的应该是南希过去的队友,总之她现在的情绪看起来很失落,不知道是因为触景伤情还是因为昨天和罗溢的争吵。
“这里埋葬的……是你的朋友?”苏莫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率先开口。
“算是吧。”南希站起身,抬手拂掉了墓碑上的灰尘。“你看过那份资料了?”
“嗯,看过了。”
“那,你是怎么看待这个故事的呢?”
“……令人惋惜,但也无可奈何。”
苏莫决定实话实说,这确实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这只是天灾所有事故的一个小小的缩影,末世之中这种生死离别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地方上演,这是所有人都无可奈何的。
“是么,但是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关乎于弱小和懦弱的故事。”南希的眼睛依旧盯着那块墓碑,“当时,面对着那个怪物的时候,我清楚的感受到了我们所有人,在它的面前都如同蝼蚁一般不值一提。我当时就那样呆呆的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甚至无法对它的攻击作出一丝一毫的反应。”南希的声音顿了顿,她低下头,似是在看那束纯白的白百合。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队友一个一个的被那个怪物杀死,却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我的队长,她在我面对着怪物的攻击却一动不动的时候扑了过来,替我挡住了那一击,她滚烫的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可我却只能手忙脚乱的抱住她,感受着她的生命在我的指缝间溜走。”
南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苏莫本想出声安慰她两句,可安慰的话语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也只好说出了一句,“但那不是你的错。”
“不,那就是我的错。”南希说话的音量忽然变高,“我当时眼睁睁的看着我的队友遭到杀害,队长也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最后只有我一个人侥幸活下来了,只剩我一个人苟延残喘的活下来了,他们都死在了梭罗城外的废墟里,就连尸体都没有带回来,现在葬在这里的,甚至只是他们的衣冠墓……”
“如果我当果断一点,如果我当时再强一点,现在的结果是否会变得不一样呢?”
“在这苟活的两年里,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将那个怪物碎尸万段,我想复仇,我想让那个怪物付出代价,我想让我的同伴们安息,我想……结束这一切。”
南希的话语戛然而止,树林中依稀传来了不知名鸟儿的叫声。苏莫看着南希的背影,只觉得此时她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
“人总是要向前走的,这样你队友的牺牲才有意义不是么?”
“是啊,你说得对,这种话这两年间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大叔,阿谬,狮心里的其他人,大家都这么对我说。我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这些呢?但是,我放不下,我不能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那个怪物,我不能就这么轻易的原谅自己的软弱和无能。这是对已经长眠的他们的不尊重。”
“你知道么,五年前我刚被大叔救下来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种性格,那时的我胆怯,怕生。不管面对什么人,什么事都畏畏缩缩。这种性格在末世里肯定是寸步难行的对吧?直到我遇到了我的队友们。他们陪着我训练,陪着我出任务,陪着我度过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如果我向前看,那就相当于舍弃了我们一同创造的回忆,相当于舍弃了自己的过去,这我做不到。”
“所以,别再劝我了,我是不会放弃的。关于黑狐的所有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苏莫不再言语,他自觉没有资格对南希的决定说三道四,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无人有权干涉。
“大叔他,应该有让你们瞒着我偷偷调查,是吧?”
南希突然转换了话题,苏莫一愣,过了半晌才开口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骗南希的打算,这姑娘敢这么问,证明她已经胸有成竹了。况且就算瞒过她,她肯定也会去自己调查的。不如现在和她实话实说。
“猜的,我在大叔身边待了五年了,他什么作风我能不知道?”
“……也不算瞒着你调查吧,罗会长只是希望我们能误导你,让你觉得黑狐和我们的委托并无关联。”
“果然,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帮我转告大叔,让他不用再做这些无意义的小动作了……啧,算了,还是我亲自和他说吧。”
“好了,关于陈年旧事的话题就到此为止,接下来要干的事还有很多呢,你说得对,人是应该向前看,至少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黑狐的那群老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南希的手在眼角处不着痕迹的抹了两下,随后她转过身来,扯出了一个微笑。
“谢谢你,能把这些话说出来确实让人舒服了不少。走吧,别浪费时间了,你在医院里应该还有事没处理完吧?”
她的眼睛略有些红肿,苍白的脸上隐约还能看见两道泪痕,可她此时却微笑着,那是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虽然南希的眼底还藏着一抹悲伤,但她整个人已经基本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她迈开腿,朝着墓园外走去。白色的百合花静静的摆在墓碑前,阳光透过树影轻抚在花瓣上,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于百合花附近翩翩起舞。苏莫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看到了几道模糊的身影站在墓碑前,为首人手中捧着那束百合花,几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投在了南希远去的背影上,那眼神中都带着些许温柔。
“喂--你发什么呆呢,快跟上!”南希的声音从略远处传来,苏莫不再耽搁,他对着墓园里一排排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小跑着追上了南希。
“摔那一下不会把你的脑子也摔坏了吧,真是……现在干嘛去?是先去找你那两个兄弟还是先去找医生办什么手续?”
“先回病房找云洛白和离言他们吧,具体的手续他们两个应该已经办好了。”
“啧,他们俩的智商真能顺利把这些事干完吗?”
“你这毒舌的习惯真应该改改了……”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走进了医院。那些墓碑依旧安静的立在那里,似是无言的守望者,又似是过往的追悼者,默默注视着世界的斗转星移,静静感受着时间的缓慢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