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章一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秦观《踏莎行·郴州旅舍》)
拨开面前枝节,两个女生交替一前一后,沿着林间间隙行走,踩在下方积雪上,咯吱声响起,莫名觉得有些宁静。
“所以,那人就这样俘获了我家小洁的芳心?”轻捋一下额前刘海,郑茹慧似笑非笑,回头等待郑安洁。
“呀,堂姐~也没有啦,那是原来,现在我不喜欢他了,只是普通朋友。”郑安洁屈身穿过一棵歪树,听得堂姐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况且,人家现在有女朋友了,我跟他女朋友比起来,什么都比不上,长相身材成绩,人家都是满级……”
“噢,那么优秀?连自信的小洁都妄自菲薄?”郑茹慧倒来了兴趣,团了个雪球,一下子扔到毫无防备的郑安洁头上。
“不知道那个男生到底多么惊艳,突然想见一下,替小洁你教训一下他。”娇笑着躲开了郑安洁的反击,郑茹慧调侃她。
郑安洁有些羞赫,反击顿时猛烈了许多,两个女生毫无预兆地在这里打起了雪仗,给一直宁静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热闹。
“倒是堂姐,你还是没说我们来这里干嘛?”突然想起正事,郑安洁整整衣服,拍落雨衣上的碎雪,走到了郑茹慧旁边。
后者没有隐瞒,
“来找人,还有一个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有些不解,郑安洁皱起眉头,堂姐自然知道她的疑惑。
“一个相机,最近我很少出行,我一个朋友就把它借走了,之后她来了这里,随即,失踪了——”
有些凝重地说出这件事情,郑安洁顿时一惊,“失踪?在这里?”
郑茹慧点头,“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现在回想,不该让你跟过来的,冥冥中,我总有种不好感觉。
小洁,不然你就回车里等着我吧,我去——。”
“不要,独自一个人更害怕,还不如跟着堂姐,两人也好有个照应。”郑安洁拒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郑茹慧沉默,没有再回答,旋即继续向前走。
“对了堂姐,东西,是那个惊艳你的人送的吗?”不喜欢安静,安静很吓人,郑安洁主动寻找堂姐聊天。
堂姐也不避讳,罕见地,与郑安洁聊起了她的秘密。
……
我们那一届,云城一中教学情形并不乐观,最后考上华清京大的也就只有我和另一个男生。
他是理科,我是文科,我们经常一起领奖学金,久而久之便认识了。
是他主动和我打招呼的,我承认,他很帅,那种俊逸与风趣,是我在其他学霸身上从未见过的。
而他,第一次走进我的心里,是在一个雨天。
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雨天舒适,是他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看法。
那天是周六,我记得很清晰,因为在学校里自习,一般而言我会八点半回家,不过天很阴沉,看样子要下雨,我没有在意。
果不其然,八点不到就下小雨了,匆匆收拾好东西,想趁着雨小赶紧回家,然后我遇到了他。
当时还是旧校区,文A班与理A班是挨着的,我刚出门,就看见他在门口,拿着伞,似乎看见了我,冲我微笑。
那是一种,很阳光,很和煦,很,清散阴霾的笑容,于是,我停下了。
第一次是他主动,而这次,是我主动,
“嗨。”
“嗯哼?嗨”他眨眨眼,小表情微不可察的疑惑,但我确实是察觉到了,现在回想,似乎也只有我能读懂。
“那个,我没带伞,你能送我一程吗?旁边也就只有你熟一点了。”我这样说。
看,现在想来,几乎都无法想象我是如何说出这样呆的话语,可又不得不承认,简单的言语或许对男生来说更为有用。
当然,也许是因为他本就无事吧。
那时的我们还没你们现在这样严格,周日全天都是不用上课的,所以偶尔一次我晚些回家,我爸爸也不会在意。
那次,我们在雨中漫步,开始时路途正确,而后我说不愿意过早回家,便随意乱转了。
两人一把伞,着实气氛旖旎,因此我们一直闲聊
,
聊了许多,发现彼此的兴趣竟然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成为了真正的朋友。
他满足我幻想的一切条件,高,帅,性格好,而且,对我很温柔,现在想来,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们关系很好,开始一起学习,一起探讨,最为有意思的是,身为一个文科生,我的化学出奇的好,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其中一个,甚至,他的化学满分也有我的功劳。
相应的,与我这种不喜欢历史的人相比,他的历史极好,各种野史正史都有所涉猎,我许多的历史知识也是他科普的,也是因为他我才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学科,呵——
他喜欢异人的事情,想要探究异人的来源,而我给予不了帮助,只能从化学上来猜测,但终究是没有见过异人,我们的对话顶多是两人的谈资。
而相处久了,我对他有了情愫,只想着,要一直陪着他,看他笑,看他思考,看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后来我们做的事也挺离谱,我们没有告诉老师,偷偷一起去参加了化学竞赛。
这件事当时还在学校引起轰动了,当时算是逃学去参加竞赛,是他陪着我,且我们是先出发,而后才告知老师的。
那时云城一中对竞赛并不是很重视,我们的这次出行没有多少人在意。
大家震惊的是文科第一与理科第一一起私逃,当然,在他们看来是私奔。
不过我们的老师并没有阻碍我们,因为我们的成绩并没有下降,反而还提高了,在各自的领域远远领先其他人。
只有我爸,知道他的存在,但一直认为这个男生不适合我,阻碍着我们,当然,那时的我也没有在一起的想法,只是觉得保持现状就挺好。
有一个人能陪着我,做我想做的事情,这是没有遇见他时我不敢想的,但甚至最后我们一起拿了金奖,仍未改变我爸的看法。
后来,
高考成绩下来,不出预料,他是理科状元,我是文科状元,我爸一反常态,同意我去京大,因为他,去了华清。
我在他与京大间选择,最后是他劝我报京大,并保证每周至少找我一次。
好在这个保证实现,我们之间的联系并未中断。且虽说是两个学校,华清京大实则就面对面,我们经常一起出去吃饭,在外人看起来俨然是情侣的样子。
我想表白,但没有去做,
那时的他太累了,我不想他再耗费精力经营感情,有时我会觉得我的委屈跟他说可能就会影响他,能每周末一起吃个饭,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直到,我俩第一次分开——
他大三时就已经自修完成了所有课程,并得了优秀毕业生证书,没有考研,而是选择进入社会创业。
我不知道,甚至再此之前我从未想过他会“辍学”,还想保研到华清,陪他一起……
我想要帮助他,于是决定把曾经得的奖学金都拿给他做入股资金,汇到了我们共同的卡里。
为此我专门辅修了金融学,想要毕业后去他公司,但他没有同意。
他说不着急,等他的公司有起色了,再来邀请我,让我做他的老板娘——这已经算是表白了。
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等待了五年,终究是有了结果,我心满意足地专注学业,打零工,把多余的钱都汇给他……
大家总说我很厉害,一个女生独自打拼,在京都买了房子,付了首付,可与他比起来,我真的不算什么。
他的公司短短两年就已经颇具规模,年入近亿,而我也保了研,幻想我们二人的未来生活。
也是这时,我才得知一件事,他身旁的人,都是异人,而他,在那些异人的鼓动下,去了一个地方,消失匿迹近一个月。
那个月我真的接近崩溃,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抛弃我,我不信我看人错了,他不是那种渣男,但是他确实一声招呼都没和我打就消失了。
我想去找他,但这时京都这个地方出现了几乎不可能出现的飓风,在外出门要非常小心,电动车都有被刮走的情况。
同学们都待在学校里,避免出行,偶尔一次趁风小才出去买些东西。
所有飞机全部禁飞,交通大都瘫痪,人们都说是不是灾难来了,但我丝毫不在意,我只想找到他,质问他。
过程坎坷,最后我还是回到了云城,然而此时这里的飓风现象更为严重,我被爸爸劝诫,不准出去。
再次见到他时,他整个人都给我一种特殊的感觉,似乎,换了一个人。
唯有他看到我时,嘴角温醇的笑容告诉我,他没有变。
我哭了,像那天知道他没有告知我就离开一样,不过,这次是在他的怀里,满足地哭,如愿地哭,埋怨他的不辞而别,讨厌他的自作主张。
他一直沉默,只是静静地抱着我,听我说。
他的怀抱很温暖,我真想时间定格在那一刻——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
随后的天气似乎知晓我的心情,恢复了正常,我也给自己放了假,任他带我出去旅行,同蜜月一般。
我们都很享受这种感觉,我们一起去看极光,环太平洋,吹南海风,游水云乡……
那段日子是我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时光,尤其是,有他在我身边。
我想把第一次交给他,但他没有同意,说等到我们结婚。
可,
筵席总会结束,时光也不尽美好。
一个月后,他回到了云城,我回到了京都继续读研。
自此每次放假回云城,我都选择坐飞机,选择飞到因为他而出现的机场。
他也会特意抽出时间去接我,一路上听我讲述在学校里的逸闻趣事,他带我去他家,见了一直存在他口里的妹妹。
他妹妹也很厉害,小学时就已经自学完了高中课程,长得也极为漂亮,唔,比她哥哥还要妖孽几分。
虽然跟你一样大,但当时已经考上了云城一中的少年班,哦,好像是云城一中的最后一届,很厉害很厉害。
小女孩性格平和,但对我不一样,把我真的看成了她的嫂子,主动和我聊天,当然,聊的不多。
在那里我感受到了其他地方没有的东西,叫做未来。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的公司年入百亿,进入全国五百强,且潜力无穷。
我硕士提前毕业,同时自修了会计专业,为当老板娘做准备,呵呵。
然而有一件事打破了我的计划,有天他告诉我,他成为了异人,我不信,认识了七八年,他要是异人我早就察觉了。
但他告诉我他是那次失踪后成为的异人,且情况特殊,得到了别人羡慕的机缘。
好吧,我知道了,这没什么,但接着他告诉我,他要去一个地方,很危险,可能去了就回不来。
我听不懂什么境界的话,但危险这个词还是能听到的,我不同意,于是,他又背着我,来了一次失踪。
而这次,仍到如今,他依旧没有出现。
他,似乎不回来了,又或者真如他所说,回不来了——
……
雷声响起,轰隆隆的,有些怖人,但郑茹慧觉得此时的父亲更吓人。
“可以啊,长出息了,敢逃课逃学了。”
自顾自的说话,郑开宏眯着眸子,定定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
“我没有,我说了,我去参加了化学竞赛……”
郑茹慧咕哝着,有些不满。
“你一个文科生,参加什么化学竞赛,平日里看那些书也就算了,你当真以为高考有用啊。
是不是那个姓张的小子忽悠你?明年就要高考了,还把心放在这些地方,你不要跟他来往了,我看他也配不上你。
一个孤儿,没有接受过爱,怎么懂得爱人?”
闻言,郑茹慧瞪大双眼,美丽的眸子净是不解,
“您调查他?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我朋友?就因为他是男生?您……”
“是,我是调查他了,一个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道研究些不知什么玩意的人,你跟这样的人交朋友,有什么好处?”郑开宏冷笑。
郑茹慧面色难看,
“既然你调查过他,那你应该也知道,他是理科年级第一,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呵,你看到的只是他的表象,那你知道吗?他还有一个妹妹。”
“我知道,可——”
“那你知道吗?那并不是他的亲妹妹。
那你知道吗?他感兴趣的东西可能毁了你!
那你知道吗?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轰隆隆~”
雷声响起,敲击着郑茹慧的心灵。
不可能,他不会,他不会……
思绪如乱麻,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眼眶中有泪水打转,
一个人的身影兀然浮现在脑海。
撑着伞,冲自己微笑,说,“嗨~”
郑开宏见女儿与自己预料的一样失落,没有开心,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旁,轻轻说道,
“茹慧——你自小独立聪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也大都依着你的想法,可有些事情,我会替你解决,你便不用担心了。”
“呵。”
“什么?”
“我说,呵呵。依着我?自小到大,你从没有依过我的想法。我喜欢古筝,却非让我学钢琴,我喜欢化学,却非让我去文科,我喜欢京大,却总灌输华清更好的言语……
你依过我吗?
我的记忆里,凡是我真正喜欢的,你从来都没有准许过,这就是你说的依着我?
每次和我说,做人要独立,不能依靠他人,但却总是自作主张地替我绘画人生。
自己说着不要用嘴干扰别人的人生,但背过身又否决我的人生。
过去暂且不提,就今天以后,你别想规划我的人生,张逸风是怎样的人,也不需要你调查,我会自己处理。”
女生愤怒地诉出自己多年的不满,说完便径直回到自己房间,父亲脑海晕眩,但随之而来的是莫名地愤怒,何时何地,她曾这样对自己说话。
都是那个姓张的小子,都——
“对了,”郑茹慧在门口停下脚步,郑开宏喘着气回身看她,却只有一个后背。
女生的手放在门把上,面色被黑暗笼罩,
“不要再调查他,不要逼我恨你!”
“砰——”
“轰隆隆~”
雷声掩住响亮的关门声,门外是支配女儿十几年的父亲,门内是真正开始独立的女儿,
也许经年后他们再回忆这场事件,女儿成为了父亲,父亲成为了女儿,但不论结果如何,此时还是让这两人,在雷声中静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