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少女睁开眼,浓稠的黑暗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眼前。鼻腔里灌满了潮湿的霉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呛得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指尖触到身下的被褥,粗粝的麻布蹭得皮肤发疼,布料里还嵌着没弹开的棉絮硬块,硌得后背发酸。
我是谁?
意识像蒙着一层雾,除了那些仿佛与生俱来的纯粹知识,关于“我”的一切都模糊成了空白。下一瞬间,破碎的记忆片段猛地撞进脑海,伴随着一道清冷又威严的女声,在空旷的脑海里回响。
女人的身影在记忆里模糊不清,只余下那道贯穿耳膜的声音:“我是这个世界的至高神明。”
“我会给予你一场试炼,如果你成功通过了,你将成为创世之神。”
试炼……少女皱紧眉头,努力攥住这两个字。更多的话语顺着记忆的缝隙流淌出来。
“我将送你前往祖地,那里是一切力量皆被允许的世界,我在那里给你准备好了一个boss,战胜她才能完成试炼。”
祖地?少女转动僵硬的脖颈,黑暗中只有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也就是说,我现在就身处这所谓的祖地?
“同时我还会给你安排一个追杀者,防止你安于现状停滞不前。当然,如果你不幸死了的话,只能自认倒霉。”
追杀者……少女的心微微一沉。这就是她留下的全部话语了吗?为什么是我?我到底是谁?无数疑问涌上来,却找不到任何答案。这就是神明的恶趣味吗?若真能成为创世之神,那她又是什么?众神之神?
杂乱的思绪被一阵沉闷的敲门声打断——“咚咚咚!”
门板发出沉闷的回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少女被吓得浑身一僵,指尖攥紧了身下的粗布被褥。紧接着,一道粗哑的男声穿透门板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27号!出来吃饭!磨磨蹭蹭的想挨揍吗?”
门外不止他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木板摩擦地面的吱呀声,以及隐约的低语,像是有很多人在移动。少女定了定神,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起。墙壁摸上去湿冷黏滑,指尖划过还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裂缝。
她走到门边,握住冰凉的铁制门把,猛地一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沉重得远超想象。这哪里是普通家庭的门?门板厚得像城堡的防御门,铁把手上还生着一层薄薄的锈迹,蹭得掌心发涩。
门一打开,一股混杂着汗臭、酸馊味和铁锈气的冷风扑面而来,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想起了神明那句轻飘飘的话:“为了增加难度,你的起点将是社会的最底层。”
原来这就是最底层。少女喃喃自语,指尖微微发凉。
门外是一条狭长的长廊,头顶的油灯昏黄摇曳,将两侧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墙壁上沾着暗褐色的污渍,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和劣质麦酒的酸气。长廊两侧整齐排列着三十个单间,门牌号从1到30依次排列,她的房间正好在长廊的尽头,门牌号“27”被刻在门板上,字迹模糊不清。
穿着灰扑扑粗布衣的人们陆续从房间里走出,大多低着头,脚步拖沓,脸上带着麻木的神情,朝着长廊另一端的出口走去。出口处站着十几个穿着暗黑色金属铠甲的人,铠甲上布满了划痕和锈迹,阳光从出口处斜射进来,照在铠甲上,反射出冷硬的光。铠甲摩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每一步踩在石板地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
两个铠甲士兵正推着一辆木车,车轮碾过石板路的缝隙,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车上放着四个巨大的木桶,木桶边缘沾着干涸的糊状污渍,酸馊味正是从木桶里飘出来的——那显然就是所谓的“食物”。
那些穿铠甲的,看起来像是骑士。那这些和我一样穿粗布衣的人,是犯人?还是奴隶?少女站在原地,默默观察着。
人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依次走到木桶前。一个铠甲士兵拿着粗瓷碗,从木桶里舀出一大勺灰色的糊状物,“啪”地一声甩在碗里,动作粗鲁得像是在喂猪。衣着褴褛的人们麻木地走上前,接过碗,低下头,用手指挖起糊状物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僵硬而机械,仿佛在吞咽石块。有人吃着吃着,忍不住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绿色的黏液,却不敢停下动作。
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队伍的末尾。队伍不长,很快就轮到了她。
“快点!磨磨蹭蹭的!”铠甲士兵不耐烦地低吼,粗瓷碗被他用力扔在旁边的石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碗里的糊状物溅出来一点,落在石桌上,黏糊糊的,还在慢慢蠕动。
少女拿起碗,一股酸馊味直冲鼻腔,差点让她吐出来。她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将碗倒过来,黏糊糊的糊状物顺着碗壁慢慢流下,落在舌头上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炸开——像是腐烂的麦麸混合着橡胶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喉咙瞬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生理性的抗拒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呕——”灰色的黏稠液体从她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粗布衣上,留下一片湿痕。“咳咳……”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被呛了出来,喉咙火烧火燎地疼。
这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少女皱紧眉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黏液,指尖沾到的糊状物黏腻冰凉,让她一阵反胃。她原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面粉糊,没想到味道会这么恐怖,像是把穿了一个月没洗的皮鞋嚼碎了咽下去。能忍住不把胃酸吐出来,已经是她最大的克制了。
能做出这种东西的厨子可真是糟践食物。
她看着碗里剩下的糊状物,犹豫着要不要倒掉。可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一个偷偷倒掉食物的少年,被铠甲士兵一脚踹在胸口,少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碗摔碎在石板上,糊状物溅了他一身。士兵还不解气,又用靴子碾了碾他的手背,恶狠狠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给你吃的就不错了,还敢浪费?”
少女的心猛地一缩,攥紧了手里的碗。她清楚地知道,这碗难以下咽的东西,可能是她唯一的食物。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闭上眼,将剩下的糊状物一口一口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每咽一口,喉咙都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疼。
吃完饭后,少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铠甲士兵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嘴里叼着劣质的烟草,吞云吐雾,眼神轻蔑地扫过排队的人们,时不时发出几句粗俗的辱骂。“这群废物,吃了饭也是浪费粮食。”“等下还要去干活,敢偷懒就打断你们的腿。”
衣着褴褛的人们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他们辱骂,只有在被推搡的时候,才会瑟缩着躲一下。少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处境——这里是监狱,或者是奴隶营,而她,就是其中最底层的存在。
为了不显得太突兀,少女拿起空碗,慢慢混入了送碗的队伍中。她走到木车旁,将碗随手丢进旁边的空桶里,发出“哐当”的声响。
“妈的!你会不会放!”一个声音猛地炸响在耳边。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墙壁的湿冷透过粗布衣渗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骂她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铠甲士兵,他的铠甲因为体型太胖而被撑得变形,领口处露出油腻的脖颈,脸上布满了横肉,眼神凶狠地盯着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奴隶,还敢用这种态度扔碗?”
少女皱紧了眉头——她只是随手放了个碗,哪里有什么态度?可她的这个动作,却像是点燃了导火索。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士兵,怎么可能允许一个社会地位比他们还低的存在“忤逆”自己?
肥硕的士兵迈开沉重的脚步,朝着少女走来,铠甲摩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少女的心上。周围的人们见状,纷纷加快脚步躲开,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触了士兵的霉头。
少女也想躲开,可士兵的脚步又快又沉,眼看就要走到她面前,她知道自己躲不开了,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手心沁出了冷汗。
“啪!”士兵扬起肥厚的手掌,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朝着少女的脸拍来,完全没有一丝怜香惜玉。
“果然是野蛮人的作风。”少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脏狂跳不止,耳边全是自己的呼吸声。她看着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在眼前不断放大,只能闭上眼睛,准备承受这一巴掌。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一道黑影从少女的眼角处闪出,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残影。下一秒,“咔嚓”一声轻响,士兵的手掌被牢牢攥住。
“刚刚的攻击,你是想杀死她吗?”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冰冷的压迫感,像是寒冬的冷风,瞬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少女睁开眼,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站在她身前,身形挺拔,黑色的长袍下摆垂到地面,遮住了他的脚步。他的手紧紧攥着士兵的手腕,指节泛白。阳光从出口处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冷硬的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
被攥住手腕的士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颤巍巍地说道:“典……典狱长大人!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教训一下这个不懂规矩的奴隶……”
男人冷哼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士兵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
男人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那是一双像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深邃而冰冷,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少女被他看得浑身一僵,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指尖冰凉,太阳穴却突突地跳了起来,脑海里闪过一丝模糊的影子,快得抓不住。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转向那辆放着食物的木车,声音冷冽:“从今天开始,把食物都换成正常人可以吃的。”
“啊这……”负责伙食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士兵硬着头皮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典狱长大人,让奴隶和平民吃一样的伙食,这不合规矩啊……上面要是怪罪下来,我们……”
“怪罪下来?”男人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外面那帮贵族天天跟我抱怨,说我这里的奴隶品质太差,上了角斗场连三个回合都撑不下来,让我找些强壮的奴隶。你不肯改善伙食,他们怎么可能强壮得起来?”
他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阴影笼罩在那个士兵身上:“我总不能去外面抓奴隶吧?到时候贵族们怪罪下来,我丢了饭碗,你们觉得你们能好过?”
士兵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当然,”男人突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却让士兵浑身一颤,“你也可以选择代替他们上角斗场。这样既不会坏了规矩,也不会让我丢饭碗,你觉得怎么样?”
士兵吓得浑身发抖,嘴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开个玩笑。”男人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冰冷,“就按我说的做,出了任何事,我担着。”说罢,他转身迈开脚步,黑色的长袍在地面上划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少女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脏还在狂跳。刚刚他背对着自己的时候,那种将空气都凝固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可奇怪的是,她的内心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一样。
是这具身体认识他。少女喃喃自语,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那模糊的影子又出现了,却依旧抓不住。
而在无人的走廊尽头,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望向少女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清尘,这就是你所选择的目标吗?”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像风,“按照计划,现在的我应该清除记忆了……”
他抬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的额头,眼神变得深邃:“真是期待我们的再次相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