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雨声潺潺,豆大的雨点砸落在马车的顶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命运无情的鼓点。
白凡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脑袋昏沉得厉害,像是被重锤敲打过一般。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身子不断晃动着。
是马车。经常躺在马车中的白凡很快做出了判断。随着马车的颠簸,四周围绕着一股陈旧的皮革与木屑混合的气味。
听觉还在,触觉还在,视觉还在,嗅觉还在,更为重要的是痛觉还在,能感觉到心脏还跳着,自己还活着。
有些荒唐的,心中竟然涌出了庆幸的情绪。随即又蒙上了阴霾。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明明最该死的人就是自己啊。
白凡疲惫地闭上双眼,意识再度沉入深海,那些如噩梦般的过往开始在脑海中翻涌。
其实她都知道的,莉莉在和自己的族人联系。莉莉总是会趁她不注意,跑到树林中躲在自以为她看不见的角落中,偷偷与黑猫一族的人会面。
那时候的白凡,每次看着莉莉鬼鬼祟祟的背影,心中虽有疑虑,却没有说破,也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她只当是莉莉不愿意和自己的族群分离,即便有小动作,也从未想过对方会伤害他们。
莫名的,白凡想起了老狐狸说过的话:“连国王都够背叛,你又凭什么觉得他们不会背叛你。”那时的她,对老狐狸的话嗤之以鼻,如今想来,自己是何等的傲慢啊。
是啊,她太傲慢了。是因为她自认为是被天选出来成为神的人,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她竟然高傲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能伤害自己的人。
但实际上呢?她不过是一个凡人,最普通的凡人,与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区别。平时所谓的战绩只不过是欺负一些年龄相仿的孩子。明明拥有了神明所赐予的知识,却只是做一些欺负孩子的事情,还自以为很了不起,不知天地为何物。她这一生,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像她这样愚蠢的人,还是死了算了,以免再祸害其他人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车也停了,周围传来虫鸣鸟叫。外面似乎有交谈的声音,但是有车帘的相隔,白凡什么都听不清。那声音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让她心中愈发烦躁。
马车外的不远处,黑衣的男子和黑衣的修女正交谈着,前方是一个分叉路口。男子身形挺拔,身姿矫健,透着一股历经风雨的沉稳;修女则金发蓝眸,面容精致,周身散发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伊莎贝拉阁下,我们就在此分别吧,一路旅途多劳相送。”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几分感激。
“薛江明阁下哪里的话,多亏了先生仗义出手,为我等化解了不少麻烦。”金发蓝眸的修女伊莎贝拉笑脸盈盈的向着面前的男子道谢,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却又隐隐带着上位者的矜持。
“阁下谬赞了。”薛江明向着伊莎贝拉做着最后的告别,随后转身回到马车,熟练地解开缰绳,驾驶着马车渐渐离去了。马蹄声哒哒作响,渐行渐远。
看着逐渐远离的马车,伊莎贝拉的笑容渐渐收敛,待转头看向身边之人时已是一脸严肃。“匪患竟已如此猖獗。”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仿佛预感到了这片土地即将面临的动荡。
白凡躺在车内,睁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想死却也做不到。全身肌肉都是被电流刺激后留下的后遗症,酸痛无力,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无数根针在扎。即使她看见自己的刀和手就放在身旁也拿不起来,更别提自刎了。她只能无奈地看着车顶上的纹路,思绪杂乱无章。
她就这样跟着车一路摇摇晃晃的,不知道要去往何方。马车的颠簸让她本就脆弱的神经更加迷乱,心中的迷茫如同潮水般蔓延。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外面已经变成了黑夜。月光如水,洒在薛江明的身上,为他披上不属于人类的光辉。
薛江明看着面前毫无生气的少女说到:“吃点东西吧,你已经昏迷两天了。”他手中拿着一块干粮,递向白凡,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
“你为什么要救我?”沙哑的声音从白凡的口中发出,毫无感情的瞳孔斜视着薛江明。此刻的她,心中充满了疑惑与防备,在经历了背叛与绝望后,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善意。
薛江明面对白凡那充满防备与敌意的眼神,并未有过多意外。他将干粮放在白凡触手可及之处,缓缓说道:“当时见你身处险境,实在无法袖手旁观。”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白凡冷哼一声,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不屑:“少在这里假惺惺,你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努力想要撑起身子,却因肌肉的酸痛而不得不放弃,只能恶狠狠地盯着薛江明。
薛江明微微一顿,无奈地笑道:“是吧,我也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真实的原因是我们被契约绑定着,看到你要死,不得不救。”
“……”白凡没有回话,她在思考薛江明话语的真实性。最亲密的人背叛了自己,杀害了自己的亲人,反而是这个最讨厌的人,因为契约的关系,救了自己一命。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
薛江明的目光在白凡脸上停留片刻,注意到白凡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动的身躯,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让她相信自己。“你若实在不信,我也无法强求。但你现在身体虚弱,还是先吃点东西,恢复些力气。”
“啪。”白凡一巴掌扇开薛江明递过来的干粮。“你不应该救我的。”
薛江明有些好笑:“之前拼命想在礁上活下来的人,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白凡没有回答他,只是依旧双目无神的望着车顶。
见她这副模样,薛江明渐渐收敛起笑容:“我不想做徒劳无意义的事情,我既然救了你就肯定会让你活下去,你要是不愿意吃,我到时候就给你塞进去。”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出马车,留下白凡独自在车内。
白凡看着那块干粮,心中五味杂陈。她确实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又实在不不想吃,是她导致了一切灾难的发生,是她导致了修道院的毁灭,她没有脸面存活。
但最后求生的本能还是压倒了求死的念头,犹豫许久,她最终还是伸出颤抖的手,拿起干粮,小心翼翼地端详着。“连水都没有,这叫我怎么吃的下去啊。”小声吐槽着,然而她话音未落,车帘的一角被掀开,一个水壶被递了进来。
这家伙,耳朵可真灵。
马车再次缓缓前行,在夜色中朝着未知的方向驶去。